破除言教,直指悟心
 
《金剛經》與禪宗思想
                              
 
  “所謂佛法者,即非佛法。”
《金剛經》的特點是邊走邊破,隨說隨除。

對不住非相、不住斷滅相的般若智慧推崇備至,
但聽法者如果沉溺其中,就會產生新的執著,
認定它是真實的佛法,
所以經文又指出這種看法的錯誤,
因為名相概念並不是真實佛法。

《金剛經》以般若反觀弘揚佛法所使用的言教,
看到的全是名言假相和符號組合,“ 佛法 ”成了沒有任何實體
和定相的名言施設。金剛般若掃除一切相,
包括掃除“ 掃除 ”之相,掃到無可掃,方是清淨心。
 
所以經文強調在破相的同時,切不可執著於破相。
如果心中總想著破相,那麼舊相未破而新相又添,
所以拿起金剛寶劍時,就應領悟到包括自己、般若、所破之相,
皆非實假有、不可執著。金剛般若猶如一團烈火,觸之者無一不被焚毀。

《金剛經》否定一切法的真實性,不但否定有為法,
對無上聖智、實相、般若、法身等無為法也同樣否定,
認為無為法也是非實假有。

金剛般若的破相威力不僅表現在對有為法的破除,
更淩厲地表現在對無為法的破除,
因為無為法較有為法更難破除。金剛般若的神妙也正在這裏:
發心而無心可發、得悟而無悟可得、莊嚴而非莊嚴、
度生而無生可度、持經而無經可持、說法而無法可說。
 
  1發心而不住發心相
 
  《金剛經》認為,在了悟之境上,連發心也不可執著,
“ 實無有法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 ”。
如果心存發心求聖智的想法,就是住相。
 
  室空心空,泯除對立。發心而無心可發,才是真正的發心,
像雖然不借陽和力的桃花,自在自為地盛開,無為而無不為。
 
  2 了悟而不住了悟相
 
  《金剛經》指出,
“ 若有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然燈佛即不與我授記 ”。
對於悟心同樣不可執著。萬法本空,若於法有得、於覺有證,
即是執相,能所未除,就不可能成就道果。
 
懷深頌云:
“ 一顆靈丹大似拳,服來平地便升仙。塵緣若有絲毫在,
蹉過蓬萊路八千。”只要有纖毫的我已得法的見解,
便與悟境失之千里。將一切悟心徹底掃除,
“ 上無片瓦,下無卓錐。日往月來,不知是誰”《集注》

引川禪師頌,才是灑灑落落的閑道人。
因此《金剛經》說“ 我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乃至無有少法可得 ”。念頭產生的本身就是執著於這個假名,
心性當下被染汙,此地無銀三百兩,
“ 但有纖毫即是塵,舉意便遭魔所擾 ”《集注》引誌公語。
 
  3 莊嚴而不住莊嚴相
 
  《金剛經》通過莊嚴國土說明無住的道理。
如果菩薩有莊嚴佛土的想法,就是嚴重的我執。
只有徹底排除莊嚴佛土的思想,並認清佛土本性空寂,
莊嚴不過是幻化之行,一切皆非真,才是菩薩:
“莊嚴佛土者,即非莊嚴,是名莊嚴。” 
只要一想著清淨莊嚴,有境界相,即非莊嚴。

絕對的清淨是不能想像的。禪者於此下一轉語,
川禪師說:“ 娘生褲子,青州布衫。”
 
  雖然娘生褲子、青州布衫喻本來面目不須莊嚴,
了悟之心如同白潔勝霜之鶴,與蘆花雪月相映,
著不得任何色塵,但對“ 非莊嚴 ”這句話本身也不可執著,
因此非莊嚴又何妨莊嚴?故不妨有“ 翹足勢 ”、“ 丹頂 ”的嚴飾。
莊嚴佛土者,即非莊嚴,是名莊嚴。
非莊嚴佛土者,即是莊嚴,是名非莊嚴。
 
  4 度生而不住度生相
 
  《金剛經》強調:“ 滅度一切眾生已,而無有一眾生實滅度者。”
禪宗認為, “ 一切眾生本是菩提,不應更得菩提 ”
所以並沒有眾生可度,“ 堂堂大道,赫赫分明。人人本具,個個圓成。
只因差一念,現出萬般形 ”《集注》引川禪師頌:
“ 自性若悟,眾生是佛;自性若迷,佛是眾生 ”《壇經.付囑品》, 
“ 不悟即佛是眾生,一念悟時眾生是佛” 《壇經.般若品》。 
 
  從自性本體上看,如來凡夫並無區別。
一念迷即凡夫,一念悟即佛:
“ 一切凡夫皆具眼,而被迷心蓋覆,不能自見。
若無迷心妄念,如得翳障退滅,五眼開明。”
 
 
  5 持經而不住持經相
 
  《金剛經》強調持經的功德,同時又注意對持經功德之心的掃除。
川禪師頌為:
初心後發施心同,功德無邊算莫窮。
爭似信心心不立,一拳打破太虛空?
  雖然功德無邊,但只是人天福報,與佛法毫無干係。
只有將貪求福報之心徹底掃除,將太虛空般的人天福報一拳打碎,
才能獲得無為的“ 福德 ”。
 
川禪師著語云:“ 擘開太華手,須是巨靈神。”
意為擘開堅固如華山與中條山的功德之念,
須有黃河之神巨靈的力量。

頌曰:“ 堆山積嶽來,一一盡塵埃。眼裏瞳人碧,胸中氣若雷。
出邊沙塞靜,入國貫英才。一片寸心如海大,波清幾見去還來。”
生動地傳達出領悟即心即佛、不住持經功德的自由奔放悟境。
 
  6 佈施而不住佈施相
 
  《金剛經》強調:“ 菩薩于法應無所住,行於佈施。
所謂不住色佈施,不住聲、香、味、觸、法佈施 ”,
“ 若人滿三千大千世界七寶以用佈施 ”,所得福德仍不為多。

這是因為,“ 寶滿三千界,齎持作福田。
惟成有漏業,終不離人天 ” 。 
凡夫六根膠著六境,在佈施時住於佈施之相,顧戀身財,
希求受者報恩,希求來世果報。而真正的佈施,要三輪體空:
無能施之心,不見有施之物,不分別受施之人。

三輪皆無自性,體空而幻有,所以不能執著。
因此,當梁武帝問達摩起寺度僧有何功德時,
達摩斬釘截鐵斷然否決:
“ 無功德!” 真正的功德性,在真心自性當中,
而不在有為法中。有為終歸於滅,住相佈施,希求福德,
得福雖多,於明心見性,毫無裨益;
無為的功德性,無形無象,沒有窮盡:
 
  住相佈施生天福,猶如仰箭射虛空。
勢力盡,箭還墜,招得來生不如意。
爭似無為實相門,一超直入如來地。
《證道歌》
 
  “ 若論無相施,功德極難量。”
傅大士頌達摩點化梁武帝,目的是為了讓他
向真心自性中去體究。川禪師頌雲:
“ 羅漢應供薄,象身七寶珍。雖然多濁富,爭似少清貧。
罔象只因無意得,離婁失在有心親。”
佈施而“有心”,貪求福報,
所求得者只是福德,而非功德。
 
  7 說法而不住說法相
 
  《金剛經》云:“ 若人言如來有所說法,即為謗佛。”
禪宗發揮此禪機,較為典型的是大士講經。《碧岩錄》
“ 梁武帝請傅大士講《金剛經》,大士便於座上,
揮案一下,便下座。武帝愕然。
 
誌公問:‘ 陛下還會麼?’帝云:‘ 不會。’ 
誌公云:‘ 大士講經竟。’”雪竇頌雲:
 
  不向雙林寄此身,卻於梁土惹埃塵。
當時不得志公老,也是棲棲去國人。 《碧岩錄》
 
  大士壁立萬仞,用峻烈的機鋒來顯示禪不可說,
誌公卻畫蛇添足地解釋說 “ 大士講經竟 ”,
仍然是著了講經之相,所以圓悟評為“ 好心不得好報,
如美酒一盞,卻被志公以水攙過 ”。
雪竇的頌詞,翻轉一層,說傅大士不在雙林逍遙放曠,
卻來宮中講經,縱是揮案一下立即下座,也是惹起了埃塵!
 
“ 須菩提,說法者無法可說,是名說法。”
須菩提宴坐,也被禪門作為著名公案之一。

須菩提有一次在岩室中禪坐,天神稱讚他善說般若,
散花供養。須菩提說:
“ 我並沒有講過什麼,怎麼說我善說般若?”
天神說: “ 尊者無說,我亦無聞。無說無聞,是真般若。”
於是天旋地轉,花雨飄落得更多。

雪竇頌雲:“ 雨過雲凝曉半開,數峰如畫碧崔嵬。
空生不解岩中坐,惹得天花動地來。”
須菩提不說與維摩默然,成為禪僧所仰慕的範本。

但雖無言說,只要無住生心,又不妨言說,
否則大藏經從何而來?川禪師頌云:“ 有說皆為謗,無言亦不容。
為君通一線,日出嶺東紅。”

以無住為核心,川禪師之頌,多是問有對無之禪機,
於原文機境,翻出新錦。禪宗正是用不說之說,
提持向上一路,激宕成靈性的感悟:
吃茶點茶是“說”佛法,饑食困眠是“說”佛法,
棒喝截流是“說”佛法,乃至驢鳴、狗吠、蛙鼓、鶯啼、
溪吟,無一不在“說”佛法,直指悟心。
 
在禪宗看來,水鳥樹林,牆壁瓦礫,都在浩浩說禪:
“ 也大奇,也大奇,無情說法不思議。
若將耳聽終難會,眼處聞聲方得知。”
《五燈》卷13《良价》

說法者無法可說,是名說法。”
《金剛經》

佛說法四十九年,無非是應時契機,
破除名相,使人自證實相。
一旦自性自覺,將自行拋棄一切。豁見本心,
即可洞曉說而無說、無說即說之理:
 “ 若能了悟色相俱空,有空俱遣,語默雙亡,
即見自性清淨,雖終日言,猶為無言;
雖終日說,猶為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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