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住在時間裏,它是水平的,它是從A到B到C到D,
而永恆是垂直的,它不是從A到B,從B再到C,
它是從A到更深入的A,再到更深入的A,它是往上走的。

永恆穿越時間的發生非常稀有,
唯有當靜心已經到達成熟的地步,
當你觸及到你內在最核心的地方,
這樣的片刻才會發生。

於是突然間,你開始意識到你站在一個交叉口上,
其中一條線以水平方向移動:換句話說是平庸與無意義的,
它逐漸帶你走向死亡,水平線總不斷往墳墓前去。

我想起我曾說過一個頗有意涵的故事:
有一位功業彪炳的國王在他的夢裏看見了一道影子,
居然令他在夢裏害怕了起來,
他問影子:「你想做什麼?」

影子說:
「我沒有想要什麼,我只是來通知你,今天晚上當太陽下山時,
在適當的地方,你會咽下你最後的一口氣。
通常我不會通知人們,不過由於你是一位了不起的國王,
我只想表示對你的敬重。」

國王嚇得一身冷汗醒過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僅僅能想到的,就是召來所有的智者、
占星學家、預言家來找出這個夢的意義。
人們以為夢的解析始於佛洛德 ── 才不是如此,
它始於一千年前的這位國王!
於是大半夜的,首都裏所有的預言家、智者、
解夢者都被召集到宮裏,他們聽了這個事情。
這件事原本很簡單,他們卻都帶了他們的經書,開始辯論了起來:
「這個不是這樣‘ 或 ’它的意義一定是這樣」。
他們一個結論也沒有,而旭日已經東升了。

國王有個老僕人,他一向視他如父親,因為他自己的父親很早逝,
當他還很小的時候,他的父親將守護他的職責交代給這個僕人,告訴他:
「好好照顧他,好讓他成為我的繼承人,不要丟了這片王國。」
這個僕人辦到了,他現在已經老了,但國王沒有把他當作僕人,
他如同尊敬自已父親般尊敬他,
老僕人來到國王身邊跟他說:

「我想對你說兩件事情,你一向都聽我的話,
我既不是預言家也不是占星家,我不懂外頭那些胡說八道,
但有一件事我很確定:
「當太陽升起,黃昏就不遠了,而這些人,這些所謂學識淵博的人,
他們一輩子也不會達成任何結論。
只剩一天的時間而已……他們互相爭論不休,攻擊對方的論點,
你不能指望他們能達成任何的共識,
就讓他們繼續討論,
我個人的建議是,你擁有世界上最傑出的馬匹。」

那個時代的交通工具是馬,
「你去選匹馬,盡速離開皇宮,你不該待在這裏,
至少這點是可以確定的,你應該遠離這裏。」

那是個很合理、理性的決定,雖然只是很簡單的道理。
國王離席,讓那些聰明的智者繼續辯論 ── 
他們甚至沒注意到他已經走了。
他確實有一匹可以和他匹配的愛馬,他非常地以它為傲,
因為沒有任何馬有它那般的勁道,
而且他們之間有很深的愛,
有很深的交情,他們能夠懂得彼此的心思。


國王對馬兒說:
「似乎是我的死期不遠了,
那道黑影不是別的正是死神,
    你得將我帶離皇宮越遠越好。」

馬兒點點頭,而且它辦到了──到了夕陽西下時,
他們已經離皇宮數百里之遠。
國王喬裝進入另外一個國家,
他非常高興,下了馬,將牠繫在一棵樹邊,
因為他們倆整天都沒吃任何東西,他謝了馬兒:
「謝謝你,我的朋友。

現在我要為你我準備吃的,我們現在已經走遠了,沒有什麼好怕的。
你就跟傳說中的一樣,速度之快,就像雲朵一般輕盈地奔馳。」

正當他將馬繫在樹邊時,那道黑影出現了,它對國王說:
「我才在擔心你可能死不了呢,
但你的馬實在非常優秀,我也想謝謝它,
這是適當的地點與正確的時間。
我當時擔心過,你離這裏如此遙遠,
我怎麼能將你帶得過來?這匹馬為此命運做了效勞。」


這是個奇怪的故事,不過它說明了一件事︰
如果你以水平方式移動,不管你是到哪裡,不看你走的速度多快,
你最終會是到墳墓堆裏。
奇怪的是,隨著每一個片刻的流逝,
我們離墳墓越來越近,即便你不動,你的墳墓也會移向你。
時間的水平線換句話說就是人的難逃一死。

然而,假如你能碰觸到你存在的中心,你內在最深處的寧靜,
你便能看到兩條路:
一條是水平的,另一條是垂直的。

說來你或許會覺得訝異,基督教的十字架並不是基督教的,
它是一個遠古東方、印歐人的符號 ── 卍字,
所以希特勒會選擇卍字作為他的符號,他自認是純種的印歐人。
卍是兩條線的相交會,在印度,每年的開始,
商場上的人都會在他們的工商日誌上畫一個卍字,
雖然他們並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

基督教的十字架只是卍字的一部份,
但它們代表同一件事:垂直的與水平的。
耶穌的手是水平的,而他的頭與身體指向另一個不同的方向。

在靜心之中,你會驚覺你可以在兩個方向中移動 ──
不是水平的就是垂直的。
    垂直的包含了寧靜、幸福、狂喜;
水平的包含了手、工作、世界。

當一個人已經瞭解到他在一個十字路口上,
這時候,就算要他對垂直的世界不感到興趣、不感到好奇都會很難,
他知道水平的世界了,然而垂直的世界開啟了一扇永恆的大門,
在那裏死亡並不存在,在那裏他會越來越變成整個宇宙的一部份──
一切的包袱消失了,甚至連身體的包袱也消失了。

佛陀以前常講一句話:「出生是苦,生活是苦,死亡是苦。」
他說的是以水平方向移動無異是無止盡的受苦,
你的生命無法充滿歡舞與喜悅 ── 如果說生命就只是這樣的話,
那唯一的一條路就是自殺去。
那正是當代西方存在主義所歸結的論調,如沙特、雅斯培、海德格、
柯戈加及其他人的哲學,
生命是無意義的,從水平面來看的確如此,
因為生命就只是煩惱、痛苦、生病、老化,
你的意識如整個宇宙般浩瀚,而你卻受困於一個小小的身體之中。

當你發現垂直面的存在時,你開始向垂直方向移動。
那並不代表你必須棄俗,但那的確表示你不再屬於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對你來說變成有如曇花一現、失去重要性了。
你不必拋棄這個世界,逃到山裏的寺廟去,你只需開始 ──
不管你現在所在的位置是哪裡 ──
去活出你內在的部份,
那是過去的你所辦不到的。

以前你是個外向的人,如今你變得內斂,
就身體來說要做到不難,只要你記得你不是身體,
話說回來,身體卻可以在許多方面幫助你朝向垂直方向發展。
垂直線有如一道光束,穿透你水平式的生活,那正是成道的開始。

你看起來沒什麼不同,可是你已經不一樣了。
在那些有清晰洞察力的人眼中,你看起來也會是不同的:
至少對你而言,你不可能再回到從前的樣子。
你將會生活在這世界,但世界不會在你裏面,
企圖心、慾望、忌妒將會煙消雲散,你無須做任何努力丟掉它們,
你只是以垂直方向移動,它們就開始消失 —
因為它們無法存在於垂直線上,只能存在於水平的黑暗中,
那裏的人們相互競爭、利欲薰心,每個人有著強大的慾望要去控制別人,
想成為某個不同凡響的人物。

在垂直線上,這些愚昧根本不存在,你成為這般地輕盈、沒有重量 ──
宛若一朵蓮花──出淤泥而不染,
你仍在世界裏,但世界已對你造成不了影響,
而且事情恰好相反,你開始影響世界,
不是經由刻意的努力,而只是純粹籍由你的「在」、你的優美,
當這些質地在你裏面成長,將會開始流露在你的舉手投足間。

心胸敞開的人將會感受到你,
而緊閉心門的人則會感到害怕,他們的窗子及閘都是緊閉的,
他們不會和你這種人打交道,
而且他們將會為自己找到一千零一個藉口跟謊言,
企圖說服自己為什麼不跟你這種人打交道,
但基本的事實就是他們害怕被揭穿。

活在垂直線當中的人會變成像鏡子一般,
當你靠近他時,你將看到你真實的面孔──
你會看到你的醜陋,你無所不在的野心,你會看到你乞討的缽。

在水平線上你只能找到乞丐,因為他們全都忙著要更多,
可是‘ 更多 ’並沒有辦法被滿足;
倒不是說你得不到你所想要的,
而是一旦當你得到時,馬上又有其他更好的在後面等著你。
你也許會經歷短暫的快樂,然後下一個片刻再度經歷失望,
再去追逐其他更多的事情。
你無法滿足‘更多’的想法,它在本質上就是無法被滿足的,
這即是水平線,一條關於‘更多’的線。

垂直線是什麼?
那是關於越來越少,直到你來到一個空的點,
來到一個你什麼都不是的點,
只是一個印記──甚至不是在沙子上,而是在水上的印記,
你還來不及烙印,它就已經無影無蹤了。

垂直線上的人是個真誠的門徒,他非常樂於做個小人物,
對自已內在純粹的空感到無比喜悅,
因為唯有空才是究竟 ─  一個人在赤裸當中感到完完全全的心滿意足,
因為唯有空才能與宇宙的步調一致。

當你與宇宙同步時,從某個角度來說你就不在了:從舊的角度來說,你不在了。
然而,生平第一次你成了整個宇宙,連最遙遠的星星也在你的裏面,
你的空是足以攜載它們,還有花朵、太陽、月亮……整個存在的音樂。
你不再是一個自我,你的「我」不見了,
不過那不代表你不是了,相反地,當你的「我」消失時,你就出現了。

能夠沒有「我」的感覺而活著是如此狂喜的感受,沒有任何自我的感覺、
不再要求些什麼,
你夫復何求呢?
你是「空」,在你的空當中,你無須征服就變成了整個宇宙,
於是那正在唱著歌的鳥兒們就不是在你的外面了,
它們之所以看起來在外面的理由,是因為身體產生的阻隔。

在垂直線上你越來越有意識,越來越不受限於身體,
對於身體的認同都煙消雲散了。
在「空」之中,這些鳥兒將在你裏面,花、樹和美麗的早晨都將在你裏面,
事實上,將沒有什麼是在你外面的,一切都在你的視野之中。

當一切都在你裏面時,你的生命將達到豐盛的極至。
當太陽、月亮、星兒以及整個永恆的時空都在你裏面時……你夫復何求?
這正是成道的意義:自我不再,整個海洋般浩瀚的存在變成你的一部份。

卡比兒(Kabir)是一位印度很知名的神秘家,
他沒受過教育,卻寫下深具意義的話語。
在他過世前,
他更正了自已說過的一句話,那是他年輕時所說過的一句很美的話,
他是這麼說的:「宛如清晨裏,從蓮花葉瓣上滑落海洋的水滴,
珍珠般閃亮著……」
他說:「同樣的事發生在我身上。」

他話中的含義是:「我的朋友,我一直以來都在找尋著,
不過我非但沒找到自已,反而在宇宙中迷了路,水滴消失在海洋中。」
就在他過世前,他閉著眼睛,要求他兒子卡瑪爾(Kamal):
「請更改我的話。」

卡瑪爾說:「我一直就覺得有個地方不對勁。」
他將自已寫下的拿給卡比兒看,他已經做了更正,
甚至在卡比兒注意到之前,他就已經改好了,
那正是為什麼卡比兒為他取名卡瑪爾──「你是奇跡」,
卡瑪爾的意思是奇跡,而他確實是個奇跡,他已經將卡比兒要的那句話修改好了:
「我的朋友,我一直在追尋、探索著我自己,而我沒找著自已,卻找到全世界。
水滴沒有消失在海洋中,而是海洋消失在水滴之中。」

當海洋消失在水滴中,水滴就失去了它的界限,就是如此而已。
在垂直線上你變得越來越少,越來越少,有一天,你不在了。

有一位禪師父臨濟,他有個很荒謬卻很美的習慣。
每天早上他起床時,在他眼睛張開之前,他會說:「臨濟,你還在這裏嗎?」
他的弟子說:「這是什麼奇怪的話啊?」
他說:「我在等那一天的答案是‘不在,臨濟不在,但存在在’。」

這是人類意識可以觸及的頂峰,這是最終極的祝福,
除非一個人達到這個頂峰,他會繼續漂泊在陰暗的路上,
看不清方向,活得鬱鬱寡歡。
他或許可以累積知識,或許可以當個了不起的學者,不過那並不會有所幫助,
只有一件事,非常簡單的一件事,那是宗教性體驗的精髓,那就是靜心。

你走進內在,要走出你擁塞的思緒並不容易,
但你不是你的思緒,你可以走出它,
你可以在你與你的思緒中間創造出一個距離,
隨著這個距離逐漸加大,思緒開始如枯葉般掉落 ──
因為是你及你的認同給了它養份,
當你不提供養份時,它就無法存在,你見過靠自己而活的思緒嗎?

只要試著保持冷淡──套用佛陀用的話是「捨」(Upeksha)。
只要對整個頭腦保持冷淡,這樣就會創造出一個距離,
然後會來到一個點,那時所有對思緒的養份都停止,思緒就會停止,
它們就這樣不見了,就像泡泡一般:
而當所有的思緒不見時,你會發現自已也在同樣的狀況之中,
問同樣的問題:「臨濟,你還在這裏嗎?」
你靜候著那個偉大的時刻,那個鮮有的時機 ── 
答案是:「不在,臨濟這傢伙是誰啊?」

等待時的寧靜即是靜心 — 那不是一項才能,
不是人人都能當畢卡索、羅賓卓那斯或是米開朗基羅,那些人是天才。
然而,每個人都能成道,因為那不是一項才能,
那是你的自然本質,只是你沒意識到罷了。
假如你被思緒所包圍的話,你會一直沒有意識到,
唯有當沒有東西在阻擾,唯有當你被「空」所圍繞時,
你才得以意識到你最終的真實面目。

垂直線是一個罕見的現象,或許那是存在中唯一的稀有現象,
因為它帶引你踏上永恆與不朽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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