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佛法,一切現成!
 

 


文益禪師是餘杭人,俗姓魯,七歲隨新定的智通全偉大師出家,
後來跟希覺律師學律法;他是法眼宗的建立者,雖然本宗在五大宗派中
成立於最後,但他的法統卻是系出名門。

從上以來,自六祖下,由青原傳於石頭,而德山,而雪峰,
而玄沙,而桂琛;代代都是德高望重的大禪師,文益便是桂琛的弟子。
桂琛又名羅漢,是地藏院的方丈和尚,文益能與羅漢桂琛成為師徒,
有著一段偶然的因緣,也由於那次的偶然,使他獲得了恍然的頓悟,
其經過情形是這樣的:

當他隨希覺律師學了幾年的律法,又在儒學上下了幾年工夫,
可是內心深感都不是他所仰慕的法門;於是,便決心禪法的參究,
當即整裝南行,到了福州地方,首先去親近長慶禪師,
可惜彼此不對機宜,沒有什麼成就,只好往別處參師訪道。

有一天,時正嚴冬,當他經過地藏院的時候,恰巧天上下著大雪,
受阻不能前行;於是在地藏院歇下。當時天冷風寒,
同參們都圍著火爐子取暖,方丈和尚看見了,便走近火爐問文益說:

「你此行是為了什麼?」

「行腳!」

「行腳又是為了什麼?」

「不知道!」

「不知最親切。」


有了這次的對話,他們算是有了緣份的開端。
等到雪停了,文益向方丈告假辭去,方丈很熱忱的送他到門口,
在門前忽然提出問題來問文益說:

「你曾經說三界唯心,萬法唯識,
現在請你看看庭前的那片石頭,你說說看:

那石頭是在心內呢?抑是在心外呢?」

文益聞言,毫不思考的回說:
「在心內。」

方丈和尚笑了笑,然後說:
「一個行腳的人,
為了什麼要放一片石頭在心上呀?」


文益聽了感到很窘,找不出話來回答,便放下行囊,
決定隨羅沒桂琛──方丈和尚學禪法;
他在地藏院一個多月的日子中,
不是向方丈和尚呈見解,就是說大道理,可是,
方丈和尚總是回答他一句同樣的話:
「佛法不是這樣的!」

到後來,他無可奈何,只好坦然地說:
「我實在是辭窮理絕了!」

方丈和尚聞言,見時機已經成熟,便含著深意的說:
「若論佛法,一切現成!」

他聽了這話,像是一陣春雷,擊醒了他的迷夢,
頓然而得大徹大悟;一切疑惑,像煙消雲散,朗朗窺蒼,
顯得那麼樣的清晰,而又是那麼樣的深遠。


這種頓然的覺悟,不僅他自己有著太多的感慨,而且,
在他做方丈和尚的時候,還特意把他的感慨告訴常住的僧眾,
以至更多的人。
他說:

「由於一些無謂的言句老放在心上不捨,
把思想變成了緣慮,事實上一切現成,
清楚地擺在大家的面前。

可是,大家卻把這些變,化為名相的境界,
一味地去執著,如此不能看破戶下而沉迷於玄妙,
試想,那一天纔能得到真正的佛法呢?」

他說:「古人說:

一切聲是佛聲,一切色是佛色,

何不就這樣的去體會呢?」

當他說到這裏,有一個和尚站起來,
用機鋒一般的口吻對他說:
「遠遠尋聲,請師一接!」

他聽了,首先反問道:
「你尋的是什麼樣的聲?是僧聲?是俗聲?是凡聲?是聖聲?
有沒有理會到什麼?否則,那是什麼都不會的一個人。」

稍停了一會,他又說:
「吵吵是聲?吵吵是色?
如果是聲、是色都辨別不出來,還能談論機鋒嗎?」

要想悟解這些禪機,無論是聲色萬物,
必須以修持後的道耳或道眼去辨別;
透過了這樣的耳眼所辨別了的,才不致為名相所迷惑,
就像他有一次答覆一個和尚的問話。

有個和尚問:
「聲色兩字,什麼人透得?」
他不作正面的回答,卻問大眾說:
「各位且說說看,這個和尚他是否透得?」

大眾無語回答,他接著說:
「假使大家理會了我所問的意思,那麼,
對聲色的透徹認識,便不難了!」

這就是所謂道耳道眼的能為了,具備了這些,
正像羅漢桂琛禪師告訴文益的話:
「若論佛法,一切現成!」

自然,對佛法如此,宗下的禪法當也不會例外。
譬如有一次,文益禪師見和尚們在搬運泥土,
他順手撿了一塊放在一個和尚所擔土的擔子上,
並且這樣的說:
「我來幫忙你。」

那個和尚把他的意思誤解了,以為是說出的玄妙機鋒,
連忙自化聰明的說:
「感謝方丈和尚的慈悲!」

他聽了這樣的回答,自然不肯承認,
誰知旁邊另外有個和尚見了,卻點破著說:
「老和尚!你是安的什麼心呀!」

這才是他所需要的答話,
他聽了便滿意的離開工地,
回到他的方丈室去了。

禪宗的精神不是談玄說妙,一切的感悟發生於「實相」裏,
但在實相的境域中,卻是感者不染的,也就是所謂的「無相」,
至所以禪法「不立文字」,目的即在「不要於言句下討商量」,
這也正是文益禪師所推崇的精神所在。


可惜的是到了後來,傳至天台德韶的弟子永明延壽時,
破壞了這種傳統。永明延壽和尚曾著有「宗鏡錄」一百卷,
是一部在禪文學上有份量的巨著,對佛法的闡揚不可抹煞的事實,
的確有著莫大的助益;可是,對禪悟來說,
就變成了無用的文字葛藤,也由於他的這部巨著問世,
以至加速了法眼宗的沒落

尤其他的「四料簡」,創禪淨雙修之說,千百年來,
把禪法的「精、簡、潔、圓。」攪得混亂不堪;
這種遺害禪法的悲慘結果,不但迷惑了行者的目標,
更損壞了禪宗的精神,當然,對淨土宗來說,
不但提高了身價,而且,促使淨土行者更為生氣勃勃。

好了,閑話說多了,難免引起人們的不愉快;
尤其是那些只重形式的行者大德,很可能在責備筆者說:
「門戶之見!」

   他另一次指示門徒,他說:
    「大眾休要為那一音演說,隨類得解的古解而執著,
        因為你必須知道各類的去處,才能有辦法做得到;
如果每天僅僅空耗時光,早上下床晚上上床,
               根本不把生死大事放在心上,這樣是極不應該的行為,
你們必須窮究道眼,認識眼前的一切!」

    究竟如何認識眼前的一切呢?
那就是以道眼而觀看萬物,
       去發掘根本真理的緣由之所在
            那是一種超越所有相對性的方法
        這種方法便是本宗獨特的心法。

這心法的形成,
緣由於他得悟羅漢桂琛禪師的開示:

「若論佛法,一切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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