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    祖   師   禪
 
 
                                                         吳立民

                  
 
     
        
 
   祖師禪與般若
 
     祖師禪的名稱,原出《景德傳燈錄》卷十一《仰山慧寂禪師》章,如來禪是落功漸次的,
     祖師禪是頓悟本然的。這也就是說,如來禪是循序漸進的,祖師禪則是一超直入的。
     進至何處?進至般若。入至何處?入至般若。雖同是證入般若,但方法卻完全不同。
     禪宗是不藉言教,直入般若。
 
     佛法的根本在般若,般若就是佛法。
     佛教各宗各派,無論教義、修持都離不開般若,禪宗也不例外。
     若從達摩祖師而上,更推求其授受由來,則歷史傳說,在印土凡有二十八傳,而最初的一傳,
     即在大迦葉尊者的會心一笑【佛陀拈花,迦葉微笑,見《大梵天王問佛決疑經》,
     收于《續藏》第87冊。雖然有些學者對此經表示懷疑,但無損其在禪宗史上的重要影響。】,
     可知達摩祖師傳的實在是佛陀的心印。
 
     禪宗以心傳心,不立文字,離言絕思,這是般若的最高境界,所以五祖勸人讀《金剛般若》,
     而六祖聞“ 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一語而大悟。因為佛的心印就是般若,更無別法;禪宗所以能
     超出傳統的禪法,也就是般若,更無別法。禪宗五家七派,宗義都離不開般若。

     自達摩開宗以來,因為當機施教的方便不同,在不立文字、離言絕慮的教法上,也分出許多的派別。
     後人按方法不同,把它們分為五家七派(或分燈禪)。宗密禪師謂禪宗可分為三:
     一、息妄修心宗;二、泯絕無寄宗;三、直顯心性宗。宗密在《禪源諸詮集都序》卷上之二中說道:
 
      息妄修心宗者:
     說眾生雖本有佛性,而無始無明覆之不見,故輪回生死。
     ……如鏡昏塵,須勤勤拂拭,塵盡明現,即無所不照。
 
  泯絕無寄宗者:
     說凡聖等法,皆如夢幻,都無所有,本來空寂,非今始無,即此達無之智,
     亦不可得。平等法界,無佛無眾生,法界亦是假名,心既不有,誰言法界無修不修,無佛不佛。
     設有一法勝過涅槃,我說亦如夢幻。

   直顯心性宗者:
     說一切諸法,若有若空,皆惟真性。真性無相無為,體非一切,謂非凡非聖、非因非果、
     非善非惡等。然即體之用而能造作種種,謂能凡能聖,現色現相等。
 
     總觀宗密禪師所說,禪宗各派的宗義,不出此三,或謂:
     第一為“有”的禪宗,第二為“空”的禪宗,第三為“中道”的禪宗。
     但我認為這就是“實相般若證入”中的三種境界,所說雖有淺深,究竟不離般若。
     禪宗的宗義,既是依著般若,禪宗的行證,當然也依著般若,所以說頓悟成佛,一超直入,
     即佛也不立,更無位次可言,這便是從般若的本體上立足。

     至於修行方法,或看話頭,或專默照,但令疑情真切,卻不許於文字言說上求,不許於見聞覺知
     上求,乃至不許於心緣知解上求。若果工夫精純,疑情不斷,一旦磕著撞著,扣地一聲,自然打破
     漆桶,心花發明,由是而破初參,由是而透重關,由是而透末後一關,一經徹悟,天下太平,
     這種修法,是使人契合般若的實相,以求證入實相般若,就是參禪。學人必須深解般若理趣,
     方有入處。
 
     由於祖師禪是直實證相般若,所以在禪門這條修行的途徑上,本來就不可以言說表示,所謂不許
     開口,開口便錯,不許動念,動念即乖。因為一切的言語思念,都不能離諸吾人的情見,而實相
     的理體,卻又超出乎情見以外,所以人們的言語思念,皆不能表顯實相上的行證,而與般若實相,
     乃有格格不入之勢。因此禪門歷來祖師度人的教法,便是實修實證,不立文字,而禪宗行者修行
     證入的分齊,也便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所以若問此宗行證的位次如何,那就有不容在言說
     上表示之處。
 
     此宗行證的位次,雖不可說,至於此宗修行漸頓程度,古德也還說過,所謂“ 直指人心,見性
     成佛 ”,又謂言慮泯絕,不立階位。可知此宗的修行,乃是一超直入,而不經一切行為的。
     歷來大德在判教的上面,稱此宗為頓教,便是因為此宗的修行頓捷,而直接顯示諸法實相之故。
     在佛教各宗裏面,唯三論宗與禪宗,獨標真諦,直顯般若的理體,而在這兩宗之內,三論宗的教法,
     尚可藉諸經論說示,而禪宗的行證,則必須于實際上體會,所以三論宗又或稱為觀照般若之教,
     而禪宗又或稱為實相般若之教。
 
     祖師禪雖然重在實證,但是對於一切經教,未嘗背道而馳,如先德說:“ 依文解義,三世佛冤;
     離經一字,還同魔說 。又圭峰禪師說:“ 諸宗始祖,即是釋迦。經是佛語,禪是佛意,諸佛心口,
     必不相違,諸祖相承,根本是佛親付。菩薩造論,始末惟弘佛經。”後來不善學者,只講頓悟,
     不講漸修,經也不看,定也不修,私心自用,自說開悟,甚至打著祖師禪的旗號,來反對經教,
     抹煞一切,如此傳承,佛教豈有不衰之理。究其根源,從法義上說,就是把北宗神秀的
    “ 時時勤拂拭”的法門丟了,而只講“ 本來無一物 ”。試問沒有“ 時時勤拂拭”,哪來
    “ 何處惹塵埃”呢?
 
     古之祖師大德,為相機施治,方便接引,遂開漸修、頓悟二門,北宋神秀循序漸進,即漸修之法門;
     南宗慧能,主一超直入,即頓悟之法門。然修祖師禪者,如上所說,要調息、調身、調心,無不先
     修一段如來禪,即參禪中必用坐禪,先息心凝思,然後才能以心觀心,此亦即先要漸修,而後方能
     頓悟之。據《祖庭事苑》卷三記載,禪宗始祖菩提達摩,住嵩山少林寺時,面壁凝坐,終日默然,
     如是九年,可見禪宗對坐禪之重視。
 
  祖師禪的性質及修法
 
     禪定視其研究的立場和角度而有各種分類,祖師禪也是如此。
     這裏就祖師禪自身性質來談談祖師禪。
 
     禪定修法,總不外息法、色法、心法三門。如來禪從安般(數出入息以鎮心之觀法)入手,
     都攝六根,較側重於息法,其目的在破惑證真。祖師禪以觀心為本體,較側重於心法,其目的
     在明心見性。秘密禪以六大四曼三密為體相用,較側重於色法,其目的在即身成佛。故如來禪
     為三學六度之禪,祖師禪為明心見性之禪,秘密禪為即身成佛之禪。人體有三大要素之分構,
     法門有三大體系之類別,禪定亦因三大法系而展開。
 
     佛學就是三學,學佛唯一途徑,亦即三學。大乘菩薩六度,亦由三學開出。三學六度之中,
     其中心樞紐,莫要於釋尊所說正法之如來禪,小乘之俱舍、成實二宗,大乘之法相、三論、天臺
     、華嚴諸宗,雖觀法各各不同,而莫不以如來禪定為體,如法相之五種唯識觀、三論之無得正觀
     、天臺之一心三觀、華嚴之法界觀,精神所注,均在不同之用上發揮,而在相同之體上均是依定
     修觀,並非作觀定外。因散心粗息無法成就勝妙觀智,非仗如來禪定之力不可。

     所以此三學六度之禪定,實遍于大小乘諸宗,而為諸宗禪定之共體,而唯禪宗獨不然。禪宗由
     達摩祖師東來而開,但禪宗所名之禪,非三學六度之禪,即非如來禪,而是明心見性之禪,
     即教外別傳之祖師禪。如來禪是漸修法門,必須循序漸進,祖師禪是頓悟法門,卻能一超直入。
     如來禪是對治煩惱惱,斷惑證真;祖師禪是直指人心,見性成佛。
 
     別種禪之修法,不是觀色,便是觀息,不是觀息,便是觀心。
     而祖師禪之修法,卻只在觀心本身上做功夫。持一極明朗極猛利之“ 觀心 ”,卻並不觀色,
     也不觀息,也不觀心,乃至一切不觀,從一切不觀之中,卻要使出“ 觀心 ”,仍極明朗仍極
     猛利,功夫到了,如桶脫底,自然大徹大悟。此種“ 觀而不觀 ”、“ 不觀而觀 ”之境界,
     縱無可名之,便強名之曰“ 疑情 ”。別種禪是從“ 觀 ”上以求明朗猛利而成正遍智,祖師禪
     是從“ 觀而不觀 ”、“ 不觀而觀 ”上以求觀心明朗猛利而成正遍智。

     別種禪是從“ 用 ”上用功,祖師禪是從“ 體 ”上用功。
     因此,別種禪所得之智是轉識而成,祖師禪所得之智是即心而成。故祖師禪有別於如來禪,
     因法系不同而於如來禪外獨立城為祖師禪系。
 
     禪宗所修的禪,便是祖師禪。
     此宗在一切經教以外,別樹一幟,不藉文字的方便以顯說一切的教法,而用實修實證的方法
     以趣入實相的理體,所以此宗稱為教外別傳的一宗。此宗直指心性,不立文字,與其他各宗
     的教法蹊徑,迥然不同,因之此宗別於教下各宗,而獨稱為宗下。又此宗與各宗修行的方法,
     雖有差別,而所趣求的究竟,則皆不外乎諸法實相,而同契於大乘的一實相印,亦即般若。
     此宗不依經教,從上以來的祖師,亦未嘗以文字教人,因為此宗所修行的,就只是禪,
     此宗亦因此故,而稱為禪宗。
 
     禪和祖師禪的法義,如宗密禪師說:
       “ 若頓悟自心,本來清淨,元無煩惱,無漏智性,本自具足,此心即佛,畢竟無異,
          依此而修者,是最上乘禪,亦名如來清淨禪,亦名一行三昧,亦名真如三昧。
          此是一切三昧根本,若能念念修習,自然漸得百千三昧。達磨門下,輾轉相傳者,
          是此禪也。

     圓悟禪師說:
       “ 禪非意想,以意想參禪則乖;道絕功勳,以功勳學道則失。
          直須絕卻意想,喚什麼作禪?腳跟下廓爾,無禪之禪,謂之真禪。

     觀於以上兩段文字,便可知禪的意義和禪宗祖師禪的實質了。
 
     本來諸法的實相,非空非有,非色非心,頓絕百非,橫超四句,離言說相,離心緣相,
     所以若用言語文字,以顯示實相的理體,實在有格格不入之勢。

     大乘各宗的一切方教,無非為對治之妄而說,使一切迷去妄除,然後真理顯現,但這尚是一種
     間接的趣入實相的方便,非若禪宗不假言慮,一超頓入,當體透露,而直趣于諸法的實相,
     這便是禪宗獨特之處。禪宗不立文字,直指心源,頓同佛體,言慮無寄,所謂:
    “ 唯佛與佛,乃能究盡諸法實相,若非已於實相有所證悟,便於此宗的真相不能明瞭。
     又雖或證入於諸法的實相,而此實相無相,離言絕慮,尤不能假諸言說文字,開示眾生,
     所以此宗自從達摩西來以至歷代諸祖,皆未以經論言教為正宗的教法,惟有以心傳心,實修實證。
 
     祖師禪的修法,關鍵是要起疑情。這疑情的疑,卻不是那六根本煩惱法中的疑。
     首先,疑情不是無心,須具備下列幾個條件:
     (1)不可忘形。要迴光返照如貓捕鼠。(2)不可死心。要活潑地盡力挨拶。
     (3)不可昏沉。要昭昭靈靈常現在前。(4)不可散亂。要心心相顧打成一片。
     (5)不可懈怠。要猛著精采沉沉痛切。(6)不可間斷。要孜孜不舍日夜忘疲。

     其次,疑情不是有心,須具備下列幾個條件:
     (1)不許從妄緣外境上求。(2)不許從四大五蘊上求。(3)不許從文字言說上求。
     (4)不許從見聞覺知上求。(5)不許從心緣知解上求。(6)不許從推詳計較上求。

     這便是祖師禪修法的大概,雖然各派祖師因著接引的方便不同,為人的法門各異,
     而分立了五宗七派,或看話頭,或專默照,或別有其他種種方法,但其根本原則,不出於此。
     具體用功方法,當代禪宗大德虛雲長老講得最好,他開示說:用功怎樣下手呢?
     楞嚴會上憍陳如尊者說“ 客塵 ”二字,正是我們初心用功下手處。他說:
 
         譬如行客,投寄旅亭。或宿或食,宿食事畢,俶裝前途,不遑安住。
          若實主人,自無攸往。如是思惟:不住名客,住名主人。
          以不住者,名為客義。又如新霽,清陽升天,光入隙中,發明空中,諸有塵相。
          塵質搖動,虛空寂然。澄寂名空,搖動名塵。以搖動者,名為塵義。
 
     客塵喻妄想,主空喻自性。常住的人,本不跟客人或來或往,喻常住的自性,
     本不隨妄想忽生忽滅,所謂“ 但自無心於萬物,何妨萬物常圍繞 ”。
     塵質自搖動,本礙不著澄寂的虛空,喻妄想自生自滅,本礙不著如如不動的自性。
     所謂“一心不生,萬法無咎。”
 
     古代祖師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如達摩祖師的安心,六祖的惟論見性,只要直下承當便了,
     沒有看話頭的。到後來的祖師,見人心不古,不能死心塌地修,多弄機詐,每每數他人珍寶,
     作自己珍寶,便不得不各立門戶門庭,各出手眼,才令學人看話頭。
     話頭很多,如“ 萬法歸一,一歸何處?”“ 父母未生前,如何是我本來面目?”等等。
     但以“ 念佛是誰?”最為普通。

     什麼叫話頭?話就是說話,頭就是說話之前。如念“ 阿彌陀佛 ”是句話,未念之前,就是話頭。
     所謂話頭,即是一念未生之際。一念才生,已成話尾。這一念未生之際,叫做不生。
     不掉舉,不昏沉,不著靜,不落空,叫做不滅。時時刻刻,專心致志,一念迴光返照這
    “ 不生不滅 ”,就叫做看話頭,或照顧話頭。
 
     看話頭先要發疑情,疑情是看話頭的拐杖。
     何謂疑情,如問念佛是誰,人人都知道是自己念,但是用口念呢,還是用心念?
     如果用口念,睡著了還有口,為什麼不會念?如果用心念,心又是個什麼樣子?
     卻沒處捉摸。因此不明白,便在“誰”上發起輕微的疑念,但不要粗,愈細愈好,隨時隨地,
     單單照顧定這個疑念,像流水般不斷地看去,不生二念。若疑念在,不要動著他。
     疑念不在,再輕微提起。初用心時必定靜中比動中較得力些。但切不可生分別心,
     不要管他得力不得力,不要管他動中或靜中,你一心一意地用你的功好了。
 
     “ 念佛是誰 ”四字,最著重在個“ 誰 ”字,其餘三字不過言其大者而已。
     如穿衣吃飯的是誰,屙屎放尿的是誰,打無明的是誰,能知覺的是誰。
     不論行住坐臥,“ 誰 ”字一舉,便最容易發疑念的,不待反覆思量蔔長作短才有。
     故“ 誰 ”字話頭,實在是參禪妙法。

     但不是將“ 誰 ”字或“ 念佛是誰 ”四字作佛號念,也不是思量蔔度去找念佛的是誰,
     叫做疑情。有等將“ 念佛是誰 ”四字,念不停口,不如念句“ 阿彌陀佛 ”功德更大。
     有等胡思亂想,東尋西找叫做疑情,哪知愈想妄想愈多,等於欲升反墜,不可不知。
 
     初心人所發的疑念很粗,或斷或續,忽熟忽生,算不得疑情,僅可叫作想。漸漸狂心收攏了,
     念頭也有點把得住了,才叫作參。再漸漸功夫純熟,不疑而自疑,也不覺得坐在什麼處所,
     也不知道有身心世界,單單疑念現前,不間不斷,這才叫作疑情。實際說起來,初時哪算得用功,
     僅僅是打妄想。到這時真疑現前,才是真正用功的時候。
 
     祖師禪的一個重要法門是“ 離四句,絕百非 ”。
    “ 四句百非 ”乃佛法為泯除眾生有、無對待等迷執邪見而說明緣起性空、真空無相不可得之理時
     的常用語。三論宗與禪宗均常用此一用語或概念以接引學人。所謂四句,通常指有、無、亦有亦無、
     非有非無等四句,或指肯定、否定、部分肯定部分否定、兩者均否定等作為判斷一般論議形式的
     四句。四句之說有十種之多,百非則指百種否定。四句百非都是基於一切判斷與議論之立場而設立
     的假名概念,然佛法之究極宗旨乃在超越此等假名概念而達於言亡慮絕之境界。故禪林盛傳
    “ 離四句絕百非 ”之名言。傳至今日,禪宗有關四句百非之公案極多,乃參禪辦道之指南。

   無明就是識,覺悟便是智
 
     唯識學講人的八識,前五識 ─ 眼耳鼻舌身是感性認識,第六意識是理性認識,第七意根之識
     末那識是悟性認識,第八種子之識阿賴耶識是自性(本性)認識。無明就是識,覺悟便是智。
     破除無明,證得菩得,就要把第八識轉成大圓鏡智,第七識轉成平等性智,第六意識轉成妙觀察智,
     前五識轉成成所作智。這叫轉八識成四智。如來禪以及佛教各宗所修的禪觀,都是從第六意識上
     起修,所以是轉識成智。而祖師禪則是從第八識種子識即自性認識上起修,是從心的本體上修,
     所以它是即心成智。因而禪宗的認識論,就與其他各宗迥然不同,獨樹一幟。它是反對常識認識,
     而是主張即心認識的。
 
     舉例來說,人們的認識,紅黃藍白黑、大小方圓,乃至一切學問的基本知識,從孩童起,
     都是父母、老師、社會教育的結果,耳濡目染,人云亦云,這些都是常識認識,也就是感性認識
     和理論認識。人們從娘胎就帶來了“我的”意念,這種意念是與生俱來的對我的執著。
     息息不斷,念念不停,從小到大,總是攀緣不停。他的認識,也就只能是常識上的認識,
     而很難超越常識,達到悟性認識和自性認識。如說白的,他可以從科學、哲學、美學上說出
     種種之白,但他說不上悟性之白、自性之白,就是認識不上本來面目之白,也就是白的本來面目。
     所以禪宗教人參禪,首先就是打破這些常識的認識,除掉後天種種的所知障,以使之頓悟直超。
     講“ 離四句絕百非 ”,就是為了讓你從本性上去體認。
 
     例如學人參禪,得道的祖師隨舉身邊的茶杯問學人:“這是什麼?”學人答:“是茶杯”,
     禪師便會棒喝。茶杯是諸緣和合而生,茶杯是人對它的命名,茶杯如會說話,它會抗議說:
    “ 我是茶杯嗎?名字是你們人取的 ”。茶杯本無名,是人們強加其上的,這叫做“ 增益謗 ”,
     謗即過失之意。禪師喝叫學人再參。學人於是再參,下次禪師舉杯又問:“ 這是什麼?”
     學人鑒於上次的教訓便反面回答:“ 不是茶杯。”禪師當頭又是一棒。

     茶杯雖是人所命名,它名為茶杯,已千百年,約定俗成,已成一法,今說不是茶杯,是破一法,
     這叫做“ 減損謗 ”。錯了,再參!學人於是又參,禪師舉起茶杯再問:“ 這是什麼?”
     學人回答:“ 也是茶杯,也不是茶杯。”啪、啪、啪,連挨三棒。說是茶杯,又不是茶杯,
     這是自相矛盾,叫做“ 相違謗 ”。錯了,還去參!學人於是還參,過了多時拜見禪師,
     禪師還是老問題,學人想避而不答,怕開口便錯,禪師緊逼直追,不開口也錯,於是學人避實
     就虛地回答說:“ 非是茶杯非不是茶杯。”這是開玩笑,叫做“ 戲論謗 ”,禪師照打不誤,
     叫學人再參。
 
     這是對“四句”公案形象化的說明,並不是說真正參禪就如此簡單。
     由此可見禪宗至少從認識論上,把人們語言的局限性、邏輯思維的局限性打破了。
     這是什麼,人們用語言、邏輯思維以能夠回答的形式不外就是這四句:
     是的,肯定;不是的,否定;亦是亦不是,矛盾;非是非不是,不定。
     除此四種之外,還能說什麼呢,這不是局限性嗎。

     我們對於一切人法的目光,若是還用著百非見中之一見,便不能見著般若實相。
     般若是不可言說,不可思議的,歷來祖師又不能不勉強“指月”般地巧譬善喻地說。
     禪宗常從具體的事上用“ 烘雲托月 ”的辦法,渲染本來面目,以使學人循指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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