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 體 驗
研究「禪」意謂要有禪體驗,否則就沒有什麼禪可供你研究。
但體驗本身就意含著它是可以傳達與人的;
一個體系若不能適當表達,就不再是活生生的東西。
黯啞的體驗是不屬於人的,去體驗即是自我意識到的體驗。
禪體驗唯有以禪意識為基礎,並找到它適當的表達,才算完成。
下面我要提供一些瞭解禪意識的線索。
但體驗本身就意含著它是可以傳達與人的;
一個體系若不能適當表達,就不再是活生生的東西。
黯啞的體驗是不屬於人的,去體驗即是自我意識到的體驗。
禪體驗唯有以禪意識為基礎,並找到它適當的表達,才算完成。
下面我要提供一些瞭解禪意識的線索。
大為山.大安禪師(歿於八八三年),有一次對會眾說:
「有與無(的概念)如同藤繞樹。」
疏山在聽到這段傳聞之後,立即長途跋涉,
要去弄清大安這句令人大惑不解的話,到底是什麼意義?
走到之後,他見大安正在抹泥牆,就走過去問:
「你真的說過有與無(的概念)如同藤繞樹嗎?」
「你真的說過有與無(的概念)如同藤繞樹嗎?」
大安道:「是啊,我的朋友。」
疏山再問:「如果突然樹倒藤枯怎麼辦?」
大安丟下了他的抹泥板,大笑回到他的屋子中。
疏山跟隨在後面,抗議道:
「我走了三千里才到這裏,賣了我所有的衣物做旅費,
就是為了向你求教這個問題,你為什麼卻同我開玩笑呢?」
疏山跟隨在後面,抗議道:
「我走了三千里才到這裏,賣了我所有的衣物做旅費,
就是為了向你求教這個問題,你為什麼卻同我開玩笑呢?」
大安可憐這個和尚,就叫侍者湊足旅費,打發他回去,對他說:
「有一天你會遇到一個名叫獨眼龍的和尚,他會指明你這件事。」
「有一天你會遇到一個名叫獨眼龍的和尚,他會指明你這件事。」
後來疏山遇到明招,把他見大為山.大安的事說了出來。
明招道:「大安完全是對的,只是他沒有遇見一個真正懂得他的人。」
於是疏山又把原先的問題對明招提出說:「如果樹倒藤枯怎麼辦?」
明招道:「大安完全是對的,只是他沒有遇見一個真正懂得他的人。」
於是疏山又把原先的問題對明招提出說:「如果樹倒藤枯怎麼辦?」
明招答道:「你又要叫大安大笑一場!」
這突然使疏山悟得了整個的意義,大叫道:「原來大安笑裏藏刀!」
於是恭恭敬敬向著大為山的方向行禮。
在這一段故事中,最令我們驚奇的是:
問題與回答之間的不相干。
因為就我們常識或邏輯來判斷,關於有與無的言句,
似乎和大安禪師的大笑之間,並沒有什麼關聯,
也同圜吾及大慧重提這件事(稍後要說到)沒有關聯。
有與無的問題,是抽象觀念和哲學問題。
我們一切思想都是以有與無的對立為開始;
沒有這種對立,我們就不可能有推理行為。
因此,疏山的問題是一個基本性的問題:
「如果有與無的概念枯萎掉,我們的思想體系會怎麼樣呢?」
當樹倒下來,藤子也自然枯死。「有」必須以「無」為伴,
才成其為存在,反之亦然。
只有當我們認識出有與無的基本對立,
我們才能對個殊事物的世界有所瞭解。
當這有與無的對立不再存在時,我們將去何處?
當這有與無的對立不再存在時,我們將去何處?
絕對的空無嗎?這似乎也是不可思議的。
如此,則這種對立看法是否根本就錯了呢?
如此,則這種對立看法是否根本就錯了呢?
然而它又面對著我們,我們無法消除這個生與死的世界,
而這個生與死的世界,就以其眼前的狀態而言,
又十分不能滿足我們精神上的需要。
這種生與死,有與無的對立似乎並不是最終的階段,
而我們又永遠都渴切著超過它;
它指向某種更高和更深的東西,而這個東西是我們希望抓住的。
它指向某種更高和更深的東西,而這個東西是我們希望抓住的。
相互的對立狀態是必須超越的,
但如何超越?事實上這就是疏山所提出的問題。
但如何超越?事實上這就是疏山所提出的問題。
只要我們還停留在相互對立的世界,
我們就永遠不能覺得滿足;我們常常被不安感所騷擾。
疏山必然深受有與無或生與死的問題所騷擾 ──
疏山必然深受有與無或生與死的問題所騷擾 ──
或就基督教的說法,深受靈魂不死的問題所騷擾。
當他聽到大為山大安和尚說到這件事情時,
他想終於有一個人可以為他解決這個問題,
並使他精神上得到安定了。他變賣了可憐的一點衣物,
並使他精神上得到安定了。他變賣了可憐的一點衣物,
長途跋涉三千里去大為山。
看到大安正在抹泥牆,他就迫不及待的走過去,渴望著獲得啟悟:
「當這個世界在這一劫結束之際,同它的一切萬象俱化成灰之後,
「當這個世界在這一劫結束之際,同它的一切萬象俱化成灰之後,
我們這些人、我們人類的靈魂、都會怎麼樣呢?」
在為山大安與疏山的故事中,後者仍舊是語言文字的困囚,
而不能夠立即抓住真如事實。他的心仍舊充滿了有與無,
樹與藤,生與死,絕對與限制,因與果,業與涅盤等等觀念;
他對事實的真如沒有直接的領悟,而這乃是他何以長途跋涉三千里,
他對事實的真如沒有直接的領悟,而這乃是他何以長途跋涉三千里,
來到這位業餘的水泥匠面前。這位業餘的師傅,
不論從哪一層字義來講,都確實是位師父。
他根本不同這位邏輯家辯論 ── 而後者繞著有與無問題,
就象藤子一般。他卻不談絕對又不談矛盾辯證,
他也不談在有與無的對立之下的基本存在。
他也不談在有與無的對立之下的基本存在。
他只是把他的泥板丟在地上,開心大笑,回到自己房中。
現在讓我們問一問:
疏山的問題有什麼好笑呢?
我們人類總是因我們所見到的事物之毀壞而憂愁,
特別是關於我們肉體的存在,以及之後的來生(設若有此來生)為然。
這似乎是我們大家共同的情感,何至於引起這位禪師
的大笑呢?僅只是笑還不夠;他甚至把工作的器具丟掉,
的大笑呢?僅只是笑還不夠;他甚至把工作的器具丟掉,
停止了抹牆,回到他自己房中。
他這樣做是否意謂著,不要問任何東西,
他這樣做是否意謂著,不要問任何東西,
只要去過生活,享受生活,當事物展現在我們面前時,
就按著他們的樣子認識它們,當可笑的事物出現就笑,
就按著他們的樣子認識它們,當可笑的事物出現就笑,
當你哭的事物出現就哭 ── 總之,
是否意謂接受一切,並因之歡愉呢?
是否意謂接受一切,並因之歡愉呢?
或者他意謂當世界結束之際,他就享受同世界一起結束?
或者他意謂並無所謂結束 ──
或者他意謂並無所謂結束 ──
一切都是永恆,相對的世界只是表像 ──
因之並沒有樹倒也沒有藤枯,由此來截斷由相對觀念
與表像為基礎所產生的概念臆想?
或者他大笑發問者的愚蠢,這個愚蠢使得他未能認識到
或者他大笑發問者的愚蠢,這個愚蠢使得他未能認識到
他內在正運作著的另一種東西,
這種東西是與他對樹倒藤枯的深切關懷完全分開的;
這種東西是與他對樹倒藤枯的深切關懷完全分開的;
或者更確切一些說,是與他對樹倒藤枯的深切關懷交合併進的。
所有這些意義上的變化,都可以在大安的行為中覽讀出來。
但從禪的觀點來看,此處的當務之急,
是在直接體驗那意義的本身,而把智性的解釋,
留待必然隨這體驗而產生的禪意識去做。
留待必然隨這體驗而產生的禪意識去做。
在整個這個故事裏,沒有任何形而上學的討論,
沒有任何虔敬的宗教行為,如告白、懺悔或苦修等,
也沒有任何提及罪惡、神、祈禱,對永恆之火的懼怕或請求寬恕等。
它始於對有與無的哲學性詢問,將之比於藤繞樹;
而其解答則完全沒有按照原先的路線 ──
而是絕對超乎了一般人在這種情形之下的預期。
而是絕對超乎了一般人在這種情形之下的預期。
在整個的人類思想史中,確實再也找不到類似禪宗這種特異的變化。
而更為特異與令人大惑不解的是發問者竟終於悟了禪師怪異行為
的意義,這其中蘊含的意義顯然解除了有與無的對立糾纏。
的意義,這其中蘊含的意義顯然解除了有與無的對立糾纏。
與此類似的是臨濟的故事,
臨濟(歿於八六六年)是黃檗的弟子,臨濟宗的創始者,
他的禪體驗在公案尚未盛行的參禪方式以前,
他的禪體驗在公案尚未盛行的參禪方式以前,
可以說是具有典型意義的體驗。
臨濟在黃檗門下修習幾年之後,首座和尚問他:
「你來此多久?」
「三年。」
「有沒有參問過?」
「沒有。」
「為什麼不去試問呢?」
「因為我不知道要問什麼。」
首座和尚就告訴臨濟說:
「你去見和尚,就問什麼是祖師西來意。」
臨濟照著首座和尚的話去問道:
「什麼是祖師西來意?」
但他的問題還未說完,
黃檗就給了他幾棒子。
首座和尚見臨濟回來,問他參見的結果。
臨濟沮喪的說:
「我照著你的話問師父,師父卻給了我幾棒子。」
首座和尚鼓勵他不要喪氣,再去問黃檗,
如此,臨濟三次參問黃檗,三次被打,
而可憐的臨濟比原先一點也沒更聰明。
而可憐的臨濟比原先一點也沒更聰明。
最後,臨濟想還是跟隨別的師父算了。
他向首座說,首座叫他先向黃檗辭行,
他向首座說,首座叫他先向黃檗辭行,
等他向黃檗辭行時,黃檗叫他去見大愚。
臨濟見了大愚,大愚問他:「從何處來?」
「從黃檗處來。」
「黃檗有什麼言句?」
「我三次問他佛法的大意,三次挨打。
不知我錯在什麼地方?」
「黃檗為了你得解困,慈悲得象個老婆子,
你還問錯在什麼地方?」
這一提醒,臨濟突然悟到黃檗那種表面上,
粗厲的行為所含藏的真意,於是大叫道:
「原來黃檗的佛法也不過如此啊!」
「原來黃檗的佛法也不過如此啊!」
大愚立即抓住臨濟的領子,說:
「你這個尿床小鬼,剛才還說不知錯在何處,
「你這個尿床小鬼,剛才還說不知錯在何處,
現在竟然喊起黃檗佛法不過如此來,
你究竟是什麼意思,快說快說。」
你究竟是什麼意思,快說快說。」
臨濟沒有開口,卻在大愚的肋間輕打了三拳。
大愚推開他,說:「你的師父是黃檗,干我何事。」
大愚推開他,說:「你的師父是黃檗,干我何事。」
臨濟回到黃檗處,後者問他道:
「怎麼這麼快又回來了?」
「只因為你老婆心切!」
黃檗道:「待大愚來,我非好好給他二十棍不可。」
臨濟說:「不必等,現在就打!」
說著便開心的打了黃檗一掌。
老黃檗則開心的大笑起來。
【禪學隨筆】 鈴木大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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