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悟的認識論意義 
 
 
 
 

佛教以悟為修行的根本目的,所謂:

 “ 不悟,即佛是眾生;        
一念若悟,即眾生是佛 ”

此語充分道出了悟的重要性。

悟   ──
 
指生起真智,掃卻迷妄,
斷除煩惱,證得佛法的真理。

其中,包含了兩方面的意義,從開悟方面講,
是指能證的智慧,如菩提
bodhi)等;
而從證悟方面講,是指所證的真理,如涅槃
nirvāna
)等。
通常則是合兩者而言悟。
 
 
禪宗言頓悟,也包含開悟證悟兩個方面,
前者謂“頓悟菩提”,“知本性自有般若之智”;
後者謂以此“般若之智”,“各自觀心,令自本性頓悟”,
即“識心見性,自成佛道”。

禪宗六祖慧能反復強調,“世人性本自淨”,
“自性能含萬法”,所以,他的得法偈說: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無台,佛性常清淨,何處有塵埃。”

同時,慧能又強調“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
因此,所謂悟即在於:“見自性自淨,自修自作,
自性法身,自行佛行,自作自成佛道。”

或者說:
“自性心地以智慧觀照,內外明徹,識自本性。
若識本性,即是解脫。”

若以一言賅之,
則禪宗頓悟的根本精神可歸結為:
“本性自悟”或“自性自度”。
 
 
這種本性“自悟”、“自度”的禪悟
強調的是個人的體驗自我的直接把握
換句話說,別人的體驗不能代替你的悟,
自我的體驗無法以概念推理來獲得

在禪宗的《燈錄》中,
許多禪師得悟的故事,生動地說明了這一點。
 
 
如,唐末香嚴智閑禪師,先事百丈懷海,聰明靈利,
問一答十,問十答百。百丈死後,他去大師兄溈山靈祐禪師處參禪,
靈祐問了他一個問題:“請你說一說生死的根本,
父母未生你時是怎麼會事?”誰知道這位原先問一答十,
問十答百的聰明禪師,竟被問住了,而且遍查平時讀過的書,
也找不到可回答的話。

於是,他反復要求靈祐為他說破。然而,靈佑對他說,
如果我告訴了你,你將來是會罵我的。
再說“我說的是我的,終不幹汝事”。

後來,有一天香嚴智閑在田裏除草時,
隨手把一片碎瓦扔到田邊的竹子上,這時碎瓦擊竹發出的聲音,
忽然使他有所醒悟。因此,他十分感激靈祐,說:
當時他如果為我說破的話,那裏還會有今天的醒悟!

又如,南宋著名禪僧大慧宗杲的弟子開善道謙,
參禪二十年,沒有個悟入處。一次,宗杲派他出遠門去送信,
他怕耽誤了參悟,很不願意前去。這時,他的一位朋友宗元說,
我陪你一起去。他於是不得已而上了路。

一路上,他哭著對宗元說:我一生參禪,至今一點收穫也沒有,
現在又要長途奔波,到什麼時候才能入門啊!這時宗元對他說:
你現在暫且把從各方參來的,自己體會到的,
包括宗杲給你講的都放在一邊。旅途中凡是我可以替你的事,
我全部替你去做。只有五件事我替你不得,必需你自己去做。

那就是:

你身上寒冷,我不能替你穿衣;
你腹中饑渴,我不能替你吃喝;
再有,拉屎、撒尿、馱著自己的身體走路,
我也無法替你。

道謙聽完宗元的話後,忽然大悟,不覺手舞足蹈起來。
這兩則故事均說明,任何別人的悟都不能代替自己的悟,
只有靠自己去親身體驗一番,才可能獲得真正的悟。
 
 
有一則故事講,唐代禪師龍潭崇信有一天對他的老師天皇道悟說:
自從我到了老師您這裏,還沒有得到過您關於禪悟要旨的指點呢!
道悟回答說:那裏話,自從你到了我這裏,
我無時無刻不在向你指點禪悟要旨!崇信不明白地問道:
您在那裏指點了?

道悟說:你端茶來,我接了;你送飯來,我受了;
你行禮時,我也回禮了。我那一處不在向你指點禪悟要旨!
崇信聽後,想了很久也沒有領會過來。
 
此時,道悟又說道:

如果要把握禪悟要旨,
那就應該當下直接把握,
若是用心去細細推敲,
就完全錯了。

崇信于此得到解悟。

這是比較明確地點明,禪悟不能用推理,
而只能直接把握的一例。在禪宗《燈錄》中,
人們隨處可以看到各種各樣希奇古怪的問答,
而禪師們則都是在這種看來違背常識、
不合邏輯的希奇古怪的問答中獲得解悟。

這些不勝枚舉的例子,集中起來說明一點,
禪悟不是理智邏輯推理的結果
而是內心直接把握的自我體驗
 
 
正是由於禪悟的這種特性,長期以來禪悟被視作一種
非理性或反理性的神秘主義(佛教中人則有自許為超理性者),
而為哲學上的理性主義者和唯物主義反映論者所否定。

無可否認,禪悟作為佛教禪宗的一種解脫理論和方法,
必然地包含有濃厚的宗教性體驗和某種神秘主義的東西。
但是,隨著本世紀以來,人們對於人類自身精神(心理)
分析的深化,以及對於禪宗理論和方法瞭解的增加,
許多學者注意到,在禪宗關於禪悟的理論和方法中,
相當充分地揭示出了那些,無法用理智分析或邏輯推理,
給以圓滿解答的人類精神(心理)活動,
如潛伏在每個人意識深處的,那些突然迸發出來的,
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隨意的自由聯想。
 
同時,禪悟在充分調動和發揮這種自由聯想的意識的作用,
來求得對天地萬物和人生自我的忽然貫通,徹底了悟時,
運用了各種各樣不合常理的奇怪方法,其中也包含了不少
有意義的心理分析和認識方法。因此,人們應當有可能
透過禪悟的宗教體驗和神秘主義,去把握其中那些有意義的
心理分析和認識方法。

這裏須要聲明一下,我以上的敍述,絕沒有否定佛教禪宗信仰者,
在禪悟中獲得的宗教體驗方面的喜悅心情之意,
而只是想讓那些非佛教禪宗信仰者,
也能瞭解禪悟在心理和認識等方面的積極意義。
 
  
禪宗認為,一個人的悟解,大善知識或老師的點撥是需要的,
但從根本上來講,“悟不由師”。因此,禪悟是一種具有強烈
主體意識的自我體驗,在禪悟過程中,離不開個人主體的實踐經驗
和主觀能動性的充分發揮。
 
 
所謂主體實踐經驗,
就是強調一個禪者的體悟,
必須通過親身的體驗去獲得。

而不是簡單地接受或模仿
他人的經驗和體驗。
 
禪宗所指的頓悟,並非輕易就能達到,
而是需要經過自我的刻苦磨練才能獲得的。

元代著名禪師中峰明本就說過:
如果沒有廢寢忘食的精神,沒有堅持二三十年寒冬酷暑的勞苦,
是不可能獲得禪悟的。他還引用了一句禪門名言
來說明這種自我刻苦磨練的精神:
「不是一番寒徹骨,爭(怎)得梅花撲鼻香。」
 
 
如,有的禪師從“萬物一體”、“物我一體”的角度來體會,
就說,青原惟信參禪前,只是就山見山,就水見水,
當他從“萬物一體”的觀點去看山和水時,那麼山就不再是山,
水也不再是水了,再當他有了“物我一體”的體驗後,
領悟到山、水在我之中,我也在山、水之中
這時他又會認識到山是山,水是水了。
這種解釋,似乎藝術心理體驗的味道更濃一些。
 
 
等到他真正領悟了佛法後再去看山、水時,
雖說“依前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
然此時所見到的再不是山、水的一般現象了,
而是它們的“實相”(本質)了。這種通過否定的過程,
而達到認識的深化,是一種辯證的思維方法。
 
 
此外,禪悟最忌執著、認死理。
如,南嶽懷讓參六祖慧能八年後,一日忽然有悟,
於是就告訴六祖說:我有個省悟的地方。

六祖問道:你所說的省悟是個什麼樣的?
懷讓說:要說它象個什麼就錯了。
這是最為典型的反執著的問答。

又如,德山緣密圓明禪師(雲門文偃法嗣),
就明確強調要“但參活句,莫參死句。”

大珠慧海禪師也說:

“經有明文,我所說者,義語非文
眾生說者,文語非義

得意越於浮言悟理超於文字
法過語言文字,何向數句中求。
是以發菩提者,得意忘言
悟理而遺教,亦猶得魚忘筌,得兔忘蹄也。”

總之,禪師們認為,
任何的執著或參死句,都可能成為一種錯用心,
即使象追求“悟明見性”、“成佛作祖”,
或者把“平常心”的“行住坐臥”、
“吃粥吃飯”存之於心,那也是會妨礙人的參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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