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 煜   法師
 



 
有人謂:

「默照者,乃是對一切內外情境,皆保持著敏銳察覺之心;
故能於一切時處,皆清楚明了。甚至若起煩惱妄念,
還應如法對治。」

默者,不動心;
照者,察覺境。
甚至所照之境,將擴大廣延,從身體、感覺及周遭外境等。
 

首先講:對默照禪的附會,即雖非默照禪,而附會為默照禪。
有人說:「默照者,就是當對一切內外情境,
皆保持著敏銳覺察之心。甚至當發現有煩惱妄念時,
還得用佛法去對治消除。」
因此他們說:

默者,不動心;
照者,覺察境。

照者,覺察內外之境;這是還可接受的。
至於默者,不動心。便存有一個很大的問題:
因為一般人所謂的「不動心」,乃指第六識的不動也。
而如只是第六識的不動心,便頂多是修止或入定的功夫爾,
而不能見性開悟也。

而且一方面要覺照境的存在與變化,一方面又要安心不動;
這乃是兩難的課題。因為凡夫,既覺察到外境,心就難免動了。
反之,若安心不動,對任何境相皆不起分別,
就難以去察覺它們的存在與變化。所以這乍看,好像兩全其美;
但對初學者而言,是很難入手的。

甚至說:在默照的過程中,所覺照的境界還會慢慢擴大,
最初從比較小的身體,慢慢擴大到周邊種種境界。
故謂之為:從小我到大我。然而大我後,又當如何呢?
我說:是神我或梵我爾,乃絕不可能是無我也。
為什麼呢?皆在「相」上作功夫。

似如此,則既從「作意」起觀,復「能所皆存」,
如何與真心相應呢?以眾所謂「分明」者,
乃是從根塵相對、能所互動中,而確定其明也。
故於其中,乃少不了我執與法執也。
故俗所謂「分明」者,正是「無明」的本來面目。

如果再用《楞嚴經》的宗旨來考查的話,首先它是「作意起觀」,
雖然觀的對象,不是固定的,但還是從作意心,去起觀的。
第二、在修觀的當下,一方面明瞭外界所觀的相,
一方面也認定內有一個能觀的我。於是既從始至終,
皆「能所對待」,這可能與真如心相應嗎?

尤其很多人乃錯以為:
既眾生都是無明顛倒,則愈修行當就愈清楚明了才是!
然何謂「清楚明了」呢?就是眼睛看得清楚,耳朵聽得明了,
心中一無迷惑,這就清楚明了了嗎?這有個很大的問題:
因為一般人所謂的清楚明了,乃須從「根塵相對、能所互動」中,
而確定其明也。

這就像笛卡兒所認定的:我思,故我在。
然若不思時,你還在不在呢?若為有境界故,才清楚明了。
則無境界時,又如何呢?大概會跟阿難一樣,無聲即無聞,
如何能清楚明了呢?

再其次,如只有當下的對象,還不能清楚明了。
而必與過去、未來比較後,才對照成清楚明了。
簡言之,如果心不分別取捨,則能清楚明了什麼呢?

凡夫既錯以為:愈修行,當就愈清楚明了才是!
所以難免於修行的過程中,不斷地自我暗示:
我乃愈來愈清楚,愈來愈明了也。
其實這自以為是的清楚明了,乃正在增長其我執與法執也。
所以這自以為是的清楚明了,其實正是無明的本來面目。
這「正是無明的本來面目」,卻不是我創說的;
因在《楞嚴經》中,就有很明確的經文:

如『性覺必明,妄為明覺。覺非所明,因明立所。
所既妄立,生汝妄能。』與『知見立知,即無明本。
知見無見,斯即涅槃無漏真淨。』

如經典所謂:『性覺必明,妄為明覺。』
故清楚明了者,乃為心性本就是清楚明了的,
而非因覺照塵相,才清楚明了的。就像於耳根圓通章所謂:
雖於睡覺時,六根不起作用,但真心還是清楚明了的。

『覺非所明,因明立所』

但一般人卻不能從見性而覺悟於心性的本明,
故必須透過塵相的覺受,才肯定根性的清楚明了。

『所既妄立,生汝妄能』

既不得不依附於被覺照的境界而稱為明,
故相對地也妄立能覺明的主體。這從「能相與所相」的相待,
而肯定清楚明了者,其實都是邪見。

『知見立知,即無明本』

在覺察情境的當下,如認定有能知、有所知;
這即是無明的根本。又『知見立知』也可以說:
如果在覺察情境的當下,更去分辨:已知或未知。
這也是無明的根本。故或從空間的能所對待,
或從時間的前後際別,皆是無明的根本也。
反之,雖覺察情境,卻能所不生、前後際斷,
這才能無漏清淨而證涅槃也。

所以愈想清楚明了,就愈無明深重與沈淪顛倒。

故不當以「作意起觀」「清楚明了」與「廣大周延」,
而稱為禪法也。此皆在「相」上用功夫爾。

所以若從作意起觀,而寄望愈修行,內心愈清楚明了,
外境更廣大周延,這是什麼禪法呢?曰:外道禪爾。
因為既外道,也能證得天眼通、天耳通,
難道還不「清楚明了」與「廣大周延」嗎?

雖然這些禪法,對生活中,還是有安定身心的作用。
可是要見性解脫,終究是「八千里路雲和月」,還遙遠的很!

故何謂「默」?
蓋真如心者,乃不生不滅、不動不移者,故名之為默。
從默中自然起照,謂之默照也。

而於默照中,更不計度分別;故既非清楚,也非不清楚。
譬如境來影現,境去影空;故對鏡而言,何所謂清楚與不清楚呢?

下面我們乃從《楞嚴經》的宗旨,而來論述:
何謂默照禪?蓋「默」者,不動心也。

然此不動心,不是指第六識的不動,而是指真如心的不動。
以真如心本是不生不滅、不動不移者,故名之為默。
但不動心,不是光靠嘴巴講的,也不是單用頭腦想的,就能不動。
而是要有真正的修行功夫,才能體證於真如不動。

從證得真如心後,自然能起覺照之用,這才稱為「默照」。
因此不需要去管要照什麼?既證得真如心,即不著相也。
因此相的明暗、動靜、大小、遠近,乃皆無所謂。
問題的焦點,只在我們是否真證得真如心?
如已證得,則一切都不是問題。
反之,雖未證得,卻想模擬,則處處都是問題也。

一個人如真證得默照的境界,即不再起作意分別。
因此這時,對所覺照的境界,既不說它清楚,也不說它不清楚。
這就像鏡子,境來影現,境去影空,祇是當下明了而已。
而不去比較過去、未來,故既無清楚與不清楚的差別,
也無周延與不周延的界限。

因此修習默照禪,最重要的不是在所照的「相」上,
去判斷修行的層次?而是當從「默」的程度,來堪驗自己的功夫。
從默去修心,是因;由照而得用,是果。
真修行人,當努力的是因地法門,而非果地功德。

然初修默照時,不能即時相應於真如心用。
故且用「剝捨」法,乃隨照即捨─捨作意分別,心隨相轉;
故能隨照即寂也。於是乎,末那識乃如「剝芭蕉然」;
從層層剝下,以至於自然現起真如心之妙用。

雖初修默照時,不能即時相應於真如心用。
因為一般眾生的末那識,是從來不間斷的;
不只白天不間斷,夢中不間斷,甚至生死之際,也從不間斷。

既從不間斷,則當如何?

且用「剝捨」的方法,將末那識從外到內、從粗到細,
一層一層地把它剝捨掉。以一切妄念,皆從末那識的作意分別而生;
故欲「剝捨」末那識者,得從粗重的妄念先剝捨起。

然妄念當如何剝捨呢?

返照內心,如起任何妄念,就立刻將之截斷去除。
故重點,只是在覺察心中還有什麼妄念而去除之。
而不當管:我現在已證得什麼境界?

既若起妄念,即能剝捨之,故能隨照即寂。
既心不隨相轉,也心不作意分別。
這不斷地捨了又捨,便如「剝芭蕉然」;
從層層剝下,以至於證得真空境界。
至於什麼時候,能現起真如心用呢?那就水到渠成爾。

這即是前面所說:真正的默照禪,應該往「默」上用功,
而不得於「照」境上作計較。這以「剝捨」的方式,
而進入默照禪,乃與修定不一樣。

修定乃應把注意力安在一個固定的對象上,
如數息就專注在數字上,念佛就專注在佛號上。
而剝捨法,卻是什麼也不能安住,唯見一個,殺一個;
見兩個,殺一雙。必將一切境相趕盡殺絕,
直到趕無可再趕,剝無可再剝;則自然能現起真如心之妙用。

問:何以能自然現起真如心用?

答:真如心用本來如是,但識被相轉,故不覺爾。
現既以「剝捨」法而剝盡一切妄念,則如古鏡垢除明現,鑑照無餘。

為什麼能自然現起真如心用呢?

因經驗上,就是這樣。若就理論而言,乃為真如心法爾如是
但眾生因被太多的妄想雜念所蒙蔽,所以不能相應。
因此當我們一次又一次地把迷惑的相,慢慢去除後,
真如心即能自然現起。所以禪法乃曰:「不必求真,但須除妄」。

以「」若除盡了,「」即能現前也。或如經典所用的比喻:
譬如古鏡,垢除明現,鑑照無餘。故你不需要再去找光明,
因為心性本就是光明的。因此重點,唯在於把妄想雜念去除乾淨,
而不需要擔心,真心那時候才會現前?
 

層 次
 
以我的經驗,妄念初為對身外與對過去未來的分別。
此層捨下後,次有對身體覺受的分別。
此層更捨下後,有對妄念的分別。如果連妄念也很少了,
卻仍有「起心、作意」的執著。故必等觀待、作意之心,皆放下後
才能「能所雙泯」而自現起真如心用

現在簡單講:剝捨妄念的層次。
就一般的修行過程,大致是從最粗重的先捨起。
而最粗重者,乃是對外境的執著,比如色、聲、香、味這些外塵,
以及對過去、未來的分別。在這層次被剝下後,次有對身體的覺受:
即呼吸的長短、冷暖、通塞等。如身體的覺受也放下的話,
則有內在紛飛的意識,很多更細微的妄念出現。

如進一步更把細微的妄念去除後,這時妄想雜念已將近沒有了,
卻仍有「起心、作意」的執著!什麼是起心、作意的執著呢?
有的人為妄念很少了,便認定:我現在的心,已清淨也。

這種「我心清淨」,其實也是妄念。
因為這時還有「能所的對待」,有「我與非我」「清淨與非清淨」的差別。
所以必再進一步把這種「起心、作意」的妄念也全消除了,
才能證得「能所雙泯」,而自然現起真如心之妙用。

如把這幾個剝捨的層次,對照於觀音菩薩所講的耳根圓通。
雖層次的界定不太一樣,但基本的方向是相同的:
就是從粗而細,從外而內,以至於將末那識作意分別之心,
完全消除後,即能證得真如心之妙用。所謂『生滅既滅,寂滅現前。
忽然超越世出世間,十方圓明,獲二殊勝。』

或問:「豈不謂:心不在焉,故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又唯識亦云:「作意,乃一切識現起時,所不可缺少之緣。」
汝何以謂:必待作意之心,皆放下後;才能自現起真如心之妙用?

答曰:如耳根圓通中所謂:其形雖寐,聞性不昏
以及「縱令在夢想,不為不思無;覺觀出思惟,身心不能及。」
不作意,不只還能了別;且境界還將更為寬大遼闊
作意者,即使能了別,境界卻唯狹隘封閉爾!
作意與不作意,乃如長鏡頭與超廣角鏡頭。

以世間皆認定:要有作意之心,才能視而可見,聽而可聞。
而我為什麼再三提到:要把作意分別之心全消除了,
才能證得真如心之妙用?乃為作意,其實只是假相也:
一、作意乃依存於非作意根才有作用的。
        故作意有間斷,而非作意根不間斷
                   二、從緣起法來看,也沒有一個能真正作意的主體!

如為有些因緣具足了,所以聽到了,而非我能作意去聽或不聽。
否則,若聲音很吵,我若作意不聽,把耳朵關起來,就可以不受吵了嗎?
大可未必!又如寒流來了,我作意:不去管它冷不冷,就行嗎?
我還是不得不添加衣服。所以我們自以為:我能作意、能掌控。
其實根本沒這回事。故能作意,只是眾生的錯覺爾

以真正的根性,乃無作意與不作意的差別。
故如耳通圓通章,所謂『其形雖寐,聞性不昏』。
以及『縱令在夢想,不為不思無;覺觀出思惟,身心不能及。』
故不作意,不只還能了別;且境界還將更為寬大遼闊。

而作意者,即使能了別,境界卻唯狹隘與封閉爾!
作意與不作意,乃如長鏡頭與超廣角鏡頭。
長鏡頭雖能特寫,但視野卻很封閉。
超廣角鏡頭,雖不能特寫,但視野卻非常寬大遼闊。
或者作意,乃如浮出海表的冰山;
而不作意,才是海底更寬廣堅實的冰體。

故一般人都只注重於作意的表相,
而看不到更內在、更圓滿的真如心。 


真如心用
 
即不作意而自圓成,其覺明觀照之用,其如虛空,能包納萬物而不動;
而意識的起落,卻如浮雲般地生幻起滅。覺明觀照之心,又如大海
意識的浮動,乃如浪花起落,稀稀疏疏。故必待此時,
才能真體驗到「真心為何?」,及真鑑別於「妄識為何?」

所以當我們把我執的末那消除之後,即能不作意
而自圓成於真如心,覺明觀照之用。為什麼呢?
因為真心本來如是也。

這覺明的觀照,就像虛空能包納萬物而不動。
故這時,既可返觀於身體的存在、外塵的變化
也可以覺察到意識的起落。但這意識的起落,卻非妄識也。
以如對塵相,因作意而起執著,則稱為妄識。
反之,只覺察到心相的存在變化,卻唯意識也。

所以雖證得真如心,還是不妨有意識的起落
但意識的起落,乃像虛空的浮雲一般,幻起幻滅。
或來或去,或多或少,而虛空總是一樣。
故並不需要捨掉浮雲,才能見到虛空。

或者再用另一種比喻:真如心的覺明觀照,乃像大海。
而意識的現行,卻像浪花一般,稀稀疏疏、起落不定。
所以能真體驗到真心的覺明觀照、不動不轉者,乃稱為見性
而見性後,也才更能分辨「真跟妄」的差別:
不為有相或無相,而在於「是否作意」?或起不起我執而已!

這也就說,我認為真正的默照禪,是見性開悟後的境界
從證得真如心,而自然現起默照的功德
至於未見性開悟的人,唯從「默」的功夫去著手,
從剝捨妄相而能見性。反之,如剛開始用功,
就想在「照」上得受用,這反是南轅北轍了。

所以雖佛法論究到最後,一定是妙有的境界;
但如不透過真空的體驗,即想契入妙有的境界,乃不可能也。
菩薩重因,凡夫重果。重因故,應求先契入真空的修證;
而重果者,卻一心巴望妙有的境界。於是以不從因地上用功,
故對妙有頂多是霧裡看花,而絕不可能真體驗到默照的禪境。

所以默照,有沒有成就?就看他:是否真體驗到真如心了?
如未體驗到,則即使境界再開通遼闊,終究是外道禪而已!
這就是默照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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