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心 的 覺 悟
 
吳  言  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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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   射
 
    有一天,一個獵人追逐帶著箭傷的小鹿。
追著追著,抬頭一看,見前面有一所寺院。

這獵人平常很討厭出家人,每遇到和尚就遠遠避開,
今天他為了到手的獵物,便耐著性子,問站在面前的和尚:
    “喂,這位師父,你看到過一隻鹿從這裏跑過去沒有?”
    站在獵戶面前的和尚,是馬祖道一禪師。

道一見這獵戶手執利箭,枉殺生靈,
決意點化他,便明知故問:“ 你是什麼人?”
    獵戶見這位和尚問話好生奇怪,
甕聲甕氣地回答:“ 打獵的!”

    “ 那你該懂得射箭嘍?”
    獵人心想天底下哪個獵人不懂得射箭?
便不屑一顧地回答:“ 廢話,那還用說!”

    “ 既然你會射箭,那麼我問你,你一箭能射幾隻鹿?”
    獵人以為禪師是在探問他的箭術是否高明,洋洋自得,
胸脯一拍,頗為自負地說:“ 一箭射一個,百發百中。”

    道一聽了,不露聲色地說:“ 我看你這位壯士不懂得射箭。”
    獵人被道一這話一激,渾身不自在,便反唇相譏道:
“ 和尚說我不懂射箭,難道你懂得箭術不成?”

    “ 我自然懂得!”
    “ 那麼請問你一箭能射幾隻?”
    “ 我一箭能射一群!”

    獵人聽了,心生不忍,嗔怪地說:
    “ 出家人講慈悲,彼此都是生命,何必要射它一群?”
    道一眼晴一亮:這個人內在的生命終於被喚醒了!

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喝道:
    “ 你既然知道動物也是生命,為什麼還要射殺他們?
你為什麼不回轉箭鋒射自己呢?”
    “ 射自己?”

    “ 是的,射自己!你被欲望和無明煩惱困擾了這麼久,
澄明的心上積滿塵垢,骯髒不堪,貪殘嗜血,
人性消失了,剩下的只是獸性,你要做的,就是射死自己的無明、煩惱,
射死自己的獸性,從而使自己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獵人聽了這話,頓時心地透明,當下丟弓折箭,
拔出佩刀將頭髮削去,跪在道一禪師的面前,成為禪師的弟子。
 
  
 
桶底脫
 
    真歇了禪師有一次到廚房,看到負責做飯的和尚,
提著一個大桶在煮面,突然桶底脫落,裏面的麵食灑了出來。
    佛門一料米,重如須彌山。出家的人非常惜福,
一粒米也不能浪費。眾人看到這個情形,都失聲叫道:“ 好可惜!”

    真歇了禪師卻不慌不忙地說:
“ 桶底脫落,應該歡喜才是,為什麼煩惱?”
    這是站在禪悟立場上來看待桶底脫的。

    原來,“ 桶底脫 ”在禪林中常常表示徹悟的狀態。
一般情況下,桶底脫的桶,指漆桶。漆桶,是盛裝漆物之桶,
或指黑色之桶。由於使用的時間長,桶身及桶內的顏色都渾濁不堪,
既難以識別其最初之顏色,也無從區別與其他顏色的差異。

在禪林,轉指世人由於無始以來所累積的無明煩惱,
隱覆了本具的真如佛性。因此禪宗把一旦解脫煩惱、
泯滅妄想、全面大悟的情形,稱為打破漆桶。
桶底脫遂成為禪宗用來表示豁然開悟的用語。

《碧岩錄》第九十七則:“ 打破漆桶來相見。”
即是說應以消除煩惱後的本來面目相見。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宋.蘇軾《初入廬山》詩:
   
        青山若無素,偃騫不相親。
        要識廬山面,他年是故人。
   
    詩意謂:如果和青山不曾有過交誼,它就高傲得讓你難以親近。
如果想瞭解廬山的真面目,只有等以後和它慢慢的接觸、成為深交才行。
    這種深交,到了一定的時候,蘇軾又發現了其中的問題,
這在《題西林寺壁》中有所表露: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這首詩可以看作是對《初入廬山》的絕妙補充。
    觀照事物,隨著角度不同,得出的印象也不一樣。
只有與觀察物件保持一定的距離,跳出“ 廬山 ”之外,
才能得到一個較為全面的結論。

這首詩要人們超出時間的限制,
而我們如果要洞識萬事萬物的真面目的話,
還必須超出時間的限制。

 
    北宋畫師郭熙在《林泉高致》裏也指出了四時山色的不同:
“ 春山淡冶而如笑(形容山顏色淺淡明麗),夏山蒼翠而如滴,
秋山明淨而如妝,冬山慘澹而如睡。”

後來沈顥《畫麈》亦云:
“ 山于春如慶,于夏如競,於秋如病,於冬如定(如僧人入定)。”
    可見對於一座山的印象,不僅隨著觀察角度的不同而不同,
而且由於觀察時間的殊異而殊異。

對宇宙人生,必須用宏觀的、
跳出時空之外的眼光來審視方可得其真相。
    把人生放到無限廣袤的宇 — 
空間去感知,則渺小如淪海一粟。
    把人生放到無限久遠的宇宙 — 時間中來體認,則短暫得似石火電光。
    因此,塵世的一切爭競奪取,皆是蝸角虛名,蠅頭微利,
而人們為利欲所驅,住住自蹈滅亡,豈不令人浩歎!

   
若能轉物,即同如來
 
    《楞嚴經》:“ 一切眾生,從無始劫來,迷己逐物,
失于本心,為物所轉。若能轉物,即同如來。
 
芸芸眾生,從長遠的時間以來,迷失本性,追逐外在的事物,
迷失了自己的本心,被外在的事物牽著鼻子走。
如果能夠自由自在地駕馭外在的事物,就和如來沒有兩樣了。

       
雲無心而出岫,鳥倦飛而知還
 
    蘇軾《望雲樓》:“ 陰晴朝暮幾回新,已向虛空付此身。
出本無心歸亦好,白雲還似望雲人。”

    白雲的故鄉是虛空。出山也好,
歸山也罷,都稟持那一份質性的自然。
無心出岫的白雲,是詩人性情的寫照。它在文學史上的源頭,
則可以回溯到陶淵明的《歸去來兮辭》:
    “ 雲無心而出岫,鳥倦飛而知還。”


    岫是山的洞穴和岩穴,從穴中湧出來的雲叫“ 岫雲 ”。
白雲無心地從岩穴飄出,隨風變滅,卷舒自如,
鳥兒在外面飛了一整天,倦了,悠悠地沒入那一片蒼茫暮靄,
尋一暝枝祥和地棲息下來。

    可見,“ 無心 ”還不僅僅是“ 出岫 ”,還包括“ 知還 ”。
對於陶淵明來說,其為官為隱,皆出於質性之自然。
 
    “ 雲靜靜地飄在天上,我也靜靜地活在世上”;
“ 不要為追求私欲而繼續流浪的生活,要儘快恢復本心和純真的人性 ”—
這便是禪者的“ 無心 ”、“ 知還 ”。
  
 
休   歇
 
    禪宗將斷盡妄想的機法稱作“ 休歇 ”,
這是開悟論層面上的禪宗終極關懷。
    休歇,是諸佛出世的本懷:“ 諸佛出世,祖師西來,
並沒有一個實實在在的法門可以教給人們,只是要諸人休歇。”


    休歇,是如來親證的境界:
“ 如來境界不是別的,就是大休歇、大解脫的境界。”

    休歇,是對向外尋求的徹底反撥:
“ 佛是塵埃,法是塵埃。終日求佛求法,有甚麼休歇的時候?”

    休歇,是對珍貴本心的充分肯定:
“ 如今的參禪者,應當充分樹立起自信心。


只有這樣,才有個休歇處。”
    休歇,是對心行意路的截斷斬除:
“ 不要運用心機向意根下揣測度量。如果這樣,
縱是經歷再長遠的時間,也沒有休歇的時候。”

    休歇,是對語言文字的揚棄摒落:
“ 你們如果想尋言逐句,在語言文字上尋求終極的真理,
縱是用盡聰明,設立各種問答辯難,也只是煉成了油嘴滑舌的功夫,
結果是離真理愈來愈遠,有什麼休歇的時候?”

    休歇,是對煩惱心垢的剝離遣除:
“ 直下休歇去,剝卻長久以來累積的污穢心垢吧。”
    休歇,是無心應物恬淡閒適的情懷:

“ 眼耳鼻舌身意的六根門頭都休歇下來,
應物無心,就能處處得到閒適之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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