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念 空 明 澄 澈
 
作者:馬 寄
 
 
 
  
  佛教起源於印度,發展、興盛于中華大地,
而最為中國化的佛教莫若禪宗。

禪宗使佛教走出廟堂之華,而行於世井之野;
說禪非高僧之專,論道非大德之長,
行婆可參禪,走卒可悟道。

可以說是禪宗將佛教導引至世俗化的路徑,
而這一路徑的開創者為六祖慧能。

六祖雖不識字相,卻斬盡一切外執,刪除一切煩惱,識本心,見本性,
成就無量智慧,而《壇經》正是六祖之如來性慧的驗證。
禪宗常流於大家之筆端,《壇經》多充棟於書刊之端末,
筆者不揣譾陋,從心念維度,探討《壇經》的究竟解脫觀。
 
  佛教最終目的是成佛,以求得究竟解脫,
慧能之所以“ 教外別傳 ”,宗門別立,實現佛教革命,
其樞紐在於繼承了中國化佛教內在解脫的路向,
實現了內在解脫的徹底化、完成化。
 
而其內在解脫的具體路徑是收心歸性,
見性成佛,攝佛歸念,於一念澄明的境地中獲得終究的解脫。
  
  一、收心歸性
  
  中國化佛教的重要特徵是心性化,六祖之南禪是其典型形態,
故心性問題是禪宗關注的焦點,而心性問題的起點
是從心到性,收心歸性。
 
  今人解析《壇經》,多云心性是一,無二無別,
實《壇經》中心性固有相通一面,但也有趣異的一面。
對於心、性的關係,《壇經》有一個生動的比喻:
“ 世人自色身是城,眼、耳、鼻、舌是門。
外有五門,內有意門。”於此,慧能將人之色身比喻成城,
而城之門分為內外二門,外門是眼、耳、鼻、舌等感覺器官,
內門是能思維的意識。

內外二門之關係,《壇經》云:
“ 心是地,性是王,王居心地上,性在王在,性去王無 ”。
內門又分為心、性,心性相待而生,性是人之本真存在、本然境地;
所以性恒長寂靜、晶徹透亮,處於自在自如、本然而然狀態;
性為未發,發而為心,心是性之發用流行,攝心才能見性。

心未能自製於己,而背離己之本然狀態,迷失自己本來面目,
放逸無羈,受誘於外,隨六根觸六塵,弛於外境,隨境而轉,
興好惡取捨之情,執假為真,妄計為我,故相對於性之清純澄明,
心的特點為躁動、染汙。
 
  也許水波之喻更能說明心性的關係。
性如水,水受外界風的作用,而湧起成波,吾等常人見波
而妄執波為水之本態。水之本態非波,
但不可就此認為水之本態是靜,靜是對動而言,
非對水而言,水乃非動非靜。

“心”講為“善”去“惡”,則有“無明”與“明”之分,
心為有二。超越了生死、是非,故性為“ 非善非不善 ”的
“無二”之性,惟有屏心去慮,“不思善,不思惡”,
才可見“ 本來面目 ”的性。性本自清淨,不生不滅,
本自具足,所以眾生本性本具菩提般若之智。
 
  因此,躁動的心並非就是清淨的性,妄心頓然而休,
凸顯本然清淨的本心才是性。一般我們會以為既然禪宗
以頓悟為標識,那麼禪宗一定會反對、排斥漸修。
事實上,“頓悟”與“漸修”的關係並不那麼簡單。

在慧能看來,人之本心、本性是本自清淨、本自具足的,
此本自清淨、本自具足的本心、本性就是佛性,如若成佛,求得解脫,
識見、體悟人之本自清靜的本心本性即可。慧能如是示眾:
“ 善知識!本來正教無有頓漸,人性自有利鈍。迷人漸修,悟人頓契;
自識本心,自見本性,即無差別;所以立頓漸之假名 ”。

“正教”既為見性之教,就所見之性而言,無有頓漸,頓漸皆為假名施設。
從所見之性而言,頓漸為假名施設;就見性方式而言,又隨機而設頓漸。
人的根性不同,見性方式也迥然有別,上根之人直契本性,故名頓悟;
下根之人修心看淨,故名漸修。
 
  總之,性本身並無頓漸,頓漸只是就見性方式而言。
針對南能北秀的南北二宗頓漸之分,世人莫知宗趣,慧能又如是示眾:
“ 法本一宗,人有南北;法即一種,見有遲疾。何名頓漸?
法無頓漸,人有利鈍,故名頓漸 ”,於此,慧能又一次反駁了頓漸之分,
強調了所見之性無別,頓漸皆妄。見性方式有別,故有頓漸。
見性疾者為頓,見性緩者為漸,頓悟適於上根利慧者,漸修適於下根鈍遲者。
可見對於漸修,慧能非完全否定;對於頓悟,慧能也無抑揚,
只是基於人的根性,而勉強區分頓漸。
  
  二、從頓立教
  
  雖然從性上而言,無分頓漸;但是從見性方式而言,還是分為頓漸。
頓漸是就根性不同的人而言。頓悟是就上根人而言,漸修是就小根人而言。
 
  慧能將己之法門定位為頓悟法門,“ 頓悟成佛 ”雖非慧能首倡,
但慧能將“頓悟”視為成佛根本法門,洪修平先生如是評價慧能的“頓悟”說:
“慧能的頓悟說,從立論之基礎到頓悟之內涵,都是有其新特點的。”

慧能正是從“ 頓悟成佛 ”說自覺地將己之成佛之道,
區別於北方禪宗和其他宗派佛教而自成法統,創立南宗。
慧能云:“善知識!我于忍和尚處,一聞言頓見真如本性。
是以將此教法流行,令學道者頓悟菩提,各自觀心,自見本性 ”。
 
  慧能的話語物件是上根者。慧能是上根聰穎之人,
其性由頓而見,所以據己經驗,而力倡頓悟,以頓立其教。
雖然慧能主張“ 不立文字,教外別傳 ”,
但其也極推崇《金剛經》,讚歎該經曰:
“ 當知此經功德,無量無邊。”

對慧能而言,其人宗之門,其是在賣柴的過程中,
偶聽一客頌《金剛經》,“ 慧能一聞經語,心即開悟 ”。
同樣,五祖賦慧能衣缽之前,也為其講解《金剛經》。
 
  慧能引《金剛經》為同一法門,是因為
“ 此法門是最上乘,為大智人說,為上根人說 ”。
“ 若大乘人,若最上乘人,聞說金剛經,心開悟解,
故知本性自有般若之智 ”。

上根之人“ 持誦金剛般若經,即得見性 ”,
而“ 小根小智人聞,心生不信 ”。
兩者同聞一經,而感觸迥異,慧能以雨水喻之,
“ 譬如雨水,不從無有,元是龍能興致,令一切眾生、
一切草木、有情無性、悉皆蒙潤 ”。

這說明無論愚智,皆受法雨之蒙,
但是“ 譬如天龍下雨于閻浮提 ”,
小根之人如“ 城邑聚落,悉皆漂流,如漂草葉 ”,
而上根之人“ 若雨大海,不增不減    ”。
 
這說明“小根之人聞此頓教,猶如草木,
根性小者,若被大雨,悉皆自倒,不能增長”。
小根之人“ 元有般若之智,與大智人更無差別”,
卻不能聞此頓教,其根源在於“ 煩惱根深,
猶如大云蓋覆於日,不得風吹,日光不現”。
因此小根之人為小根根本原因在於:
“ 迷心外見,修行覓佛,未悟自性 ”。
  
  三、自性即佛
  
  在區分心性、收心歸性的基礎上,六祖又倡“ 以頓立教 ”,
那麼本心、本性就是佛、佛性,而佛、佛性則自然而然,
進而“ 即心即佛 ”、“ 見性成佛 ”也就是題中應有之意。
 
  首先,六祖否定了西天淨土之說,
“ 東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國?”
在六祖看來,佛非於世間之外而存在,佛法也非縹緲玄遠的論理,
那麼佛、佛法存於何處?六祖於《壇經.般若品》作了如是回答:
“ 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離世覓菩提,恰如求兔角 ”。
可見慧能之佛法是世間之佛法。一方面佛法本身是追求超越、解脫的,
另一方面“ 佛法在世間 ”,其間存在著巨大的張力,
而六祖解決其張力的方式是屏棄了傳統佛法的“外在超越 ”,
轉而取用“ 內在超越 ”。

既然佛法是世間法,那麼凡夫與佛,煩惱與菩提,無二無別,
於是慧能如是訓眾:“ 善知識,凡夫即佛,煩惱即菩提 ”。
 
  六祖之禪法非西天淨土之禪法,而是主動回到世間,
回到生活本身,棲於當下而求得解脫。
其具體方法就是將外佛拉回內心,使外在佛變成了內在心性佛。
人之皈依佛非皈依外佛,而是人之自心回歸自性,
“ 自心歸依自性,是歸依真佛 ”。

真佛非外有,而是存於內,《壇經.般若品》云:
“ 本性是佛,離性無別佛。”於此,
慧能提出了“自心即佛”、“ 自性即佛 ”的思想。
慧能將抽象的佛性與具體的心性融為一體,
攝體歸用,體用一如。

於是成佛非假他求,而是體悟己之本心、本性,
“ 若識自性,一悟即致佛地 ”。

六祖強調,佛者,覺也,覺非覺他,而是自覺,
“ 自性覺即是佛”,總之,慧能從心性角度界定佛性,
認為己之本心本性即是佛性,
成佛的種子就植根於你的心性之中,
人之本心、本性就蘊涵著佛性。
 
  這就意味著一切眾生,無論愚智,
其本性皆本自清靜,本自具足,
澄澈空明,圓滿無礙,
即“ 一切眾生皆有佛性 ”,佛性平等,
人人皆可成佛。

但在現實中,有些眾生仍是眾生,有些眾生卻成了佛,
其原因何在?《壇經.疑問品》如是解釋:
“自性迷,佛即眾生;自性悟,眾生即佛”。

眾生本性都是一致的,本自清淨,圓滿具足,
但有些眾生能夠反觀自身,回心一念,從而識本心,
見本性,發覺本自清靜的本性,由此超脫輪回,
究竟涅槃而成佛。有些眾生追逐外物,迷著不舍,
迷失自己本來面目,不能發覺本自的清靜心性,
從而造業受報,無得解脫。

《壇經.懺悔品》如是云:
“ 善知識,智如日,慧如月,智慧常明,於外著境,
被妄念浮雲蓋覆自性,不得明朗。若遇善知識,
聞真正法,自除迷妄,內外明徹,於自性中萬法皆現,
見性之人,亦複如是,此名清靜身佛。”因此,
心性清淨只是成佛的種子,關鍵在於能否抉發清靜的本性。
 
  因此,在六祖看來,成佛非願東願西,而是識心見性,見性成佛。
慧能將佛內在化、心性化,成佛實為一心靈淨土、精神境界。
如若想要脫離苦海,吾等只需聽從正法,
“ 內不著空,外不著物,息下狂心,反諸己性,各自觀心,自見本性 ”,
于自本心中見本地風光,即可超脫輪回,求得解脫,而為成佛。
  
  四、攝佛歸念
  
  既然見性可以成佛,那麼具體怎樣見性?
慧能認為,“ 無念 ” 是其法門。

人的心性非孤懸、虛設,而是由川流的眾“ 念 ”構成,
眾“念”依據時間之軸分為前“ 念 ”、當下一“念”、後“念”,
因此人的心性的特點有二,一是由眾念構成;二是遷移不息,
我們也可以說,人的心性是意識之流,如流水般念念相續。

既然人的心性是意識之流,那麼見“ 性 ”還需見“ 念 ”,
但見“ 念 ”之念非認識式、肯定式的“ 見 ”,而是直覺式、
否定式的“ 見 ” — “ 無念 ”。只有 “ 無念 ” 法門,
才可識心見性,使清靜本性得以顯現,使本地風光得以展露。
“無念”法門的具體內涵是 “ 無相為體 ”、
“ 無念為宗 ”和 “ 無住為本 ”。
 
  何名無相?
 
慧能如是言:“ 外離一切相,名為‘ 無相 ”’。
“ 外離一切相 ”非與外界隔絕,捐物棄智,
“離”的關鍵不是外在形式的“離”,
而是內在意念的“離”,內在意念的“離”即
“ 於相而離相 ”,“ 於相而離相 ”意為觸相而不拘於相,
觀相而不著物,應緣而無所住染。

人的煩惱的根源于眾生妄執外物,妄執外物則心有所滯,
心有所滯則心有染汙,引起無盡煩惱。如若眾生知悉佛法之實相,
就不會執取外物,不執取外物,
心體就無所礙,心體無礙則心體清靜,心體清靜而究竟解脫。

《壇經.定慧品》云:“ 能離於相,則法體清靜。”
無相是人“ 無念 ”之門,故慧能謂“以‘ 無相 ’為體 ”。
 
  慧能稱“ 我此法門從上以來,先立無念為宗 ”,何為“ 無念 ”?
“ 無念 ”不是對境不起心念,百物不思,人的本性為空寂,發而為心,
心的特點是往來起滅,綿綿不斷,念念相續,故慧能云:
“ 若只百物不思,念盡除卻;一念絕即死,別處受生;是為大錯 ”,
所以人不能無念,心不能百物不思,念盡除卻,那樣無異于草木瓦石,
還談什麼人的解脫?那麼正確的態度是什麼?只能是“無念”。

慧能如是解釋無念:“ 無念者,於念而無念 ”。
無念,意味著雖有念,念念相續,卻不滯於任何一念,
從而萬念流通,清靜心體,達於無念境地。
 
慧能於《壇經.般若品》對之進一步詮釋:
“ 何名無念?若見一切法,心不染著,是為無念。
用即遍一切處,亦不著一切處。
但淨本心,使六根出六門,於六塵中無染無雜、
來去自由、通用無滯,即是般若三昧,
自在解脫,名為無念行 ”。

在《壇經.般若品》中,
慧能接著又如是闡釋“ 無念 ”:
“ 於諸境上,心不染,曰‘ 無念 ’。
於自念上,常離諸境,不於境上生心。”

人之六根就要觸及外物,故人心的特點是往來起滅,
綿綿不斷,念念相續;人雖有念,而念不能執物,
念執物就隨境而轉,染汙自性的清靜。

這要于念上行功夫,其法門有二,
“ 善知識!無者,無何事?念者,念何物?
無者,無二相,無諸塵勞之心。
念者,念真如 ”。

法門一為“ 無 ”,無妄別之心,無塵相染著之心;
另一法門為“  念”,反諸己心,見真如自性。       
  慧能以“ 無念 ”為功夫,故其立“ 無念 ”為宗。    
 
  何為無住?“ 無住者,為人本性 ”,
在此六祖指出人之本性重要特徵是“ 無住 ”。
 
慧能如是詮釋“ 無住 ”:
“ 念念之中,不思前境。
若前念今念後念,念念相續不斷,名為繫縛。

此是以‘ 無住 ’為本 ”。在慧能看來,
人的心性如河流一般,是意念之流,
川流不息的意念構成了心性,故人之心性是有前念、
今念、後念之眾念相續而成。

如若不明佛法之實相,執妄念為實,由此過去薰染現在,
現在薰染未來,過去、現在、未來念念相因,
念念無明,造作一生,無得解脫。

如若明佛法之實相,知悉心虛妄不可得,從而恒沙妄念,一時頓盡,
在妄念頓盡時,前念已斷,後念不起,當下一念孤孤分明,
於當下一念中清靜無染的心性當下呈現。

故一念之心是煩惱、涅槃之本,一念無明即煩惱,
一念無妄即真如。所以人要解脫,須於一念上用功,
一念之功夫,就是當下體認一念之心,
以當下一念之心截斷眾流,於是前無妄念薰染,後無顛倒執著,
從而於當下一念中諦觀自心清靜,從而達於物我兩忘、主客不分、
能所盡泯的空寂境界,由此成就清靜自明的心。
 
  因此,“ 無念 ”就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隨用隨意,不取不舍,
不離不染,這是對境而不起心的境地。對境而不起心,則心不被物縛;
不被物縛,則任心自運,來去自由。“ 無念 ”的關鍵不是無有意念,
而是念能否離“縛”。有縛則有執,有執就有煩惱而不得解脫;
無縛則無執,無執就無有煩惱而得究竟解脫。
  
  五、於念解脫
  
  《壇經》所說的解脫歷經兩個階段,首先收心歸性;
其次,由性歸念。而此解脫的中樞是“ 無念 ”,
經過“ 無念 ”法門,心經性而歸於一念。

正於這當下的一念中,煩惱如塵垢般剝落,本然之清靜頓然而現,
本真之存在油然綻放,由此而獲得究竟解脫。可見,自性非別有它,
乃心性在無縛狀態下的敞開;真如也非別有真,乃息妄顯真;
因此,所謂自性、真如就是一念之清淨的呈露;
所謂成佛就是於當下一念之中體晤空明澄澈的清淨。

那麼眾生與佛的區別也非宵壤之別,而只是一念之別,
“ 不悟即佛是眾生,一念悟時,眾生是佛 ”。
眾生成佛也極簡易,只是一念之轉,
“ 善知識,凡夫即佛,煩惱即菩提,前念迷即凡夫,後念悟即佛,
前念著境即煩惱,後念離境即菩提 ”。

六祖於《壇經》言而又止,欲說還休,其致思究竟只是歸於
“ 一念心開 ”,“ 一念 ”構成了六祖思量的根本,成佛的究竟,
“ 一念善,智慧即生。一燈能除千年暗,一智能除萬年愚 ”。
正如洪修平先生指出的:“ 當下的一念之心就是眾生的解脫之心。”
於一念之中,六祖建立了其體,而其體非離用而立,而是即體即用,
實現了體用無間,一方面由用見體,攝心歸性、見性成佛;
另一方面,即體而用,攝性歸念。
  
 
  心歸性,性又歸於一念,六祖從心出發,攝心歸性,攝性歸念。
經過漫長的旅行,從心出發,又回歸於心,心還是那個心,並無差異;
所改變的是其內涵,起點之心是躁動不安,終點之心則是晶瑩透徹。
而其間的旅行工具是“ 無念 ”,在“ 無念 ”中心無掛礙,意無執著,
前無所染,後無所執,從而所有煩惱如水中空花,鏡中之像。

這就凸顯了當下一念之心。
於當下一念之心截斷意念之流,從而念念清明,念念無滯,
由此身心俱寂,了無一事,如碧空明月,自圓自缺;
月下花朵,自開自落,獲得究竟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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