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敲月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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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的繁榮,究其原因,不光有自上而下的興趣喜好,
以文取士的激勵機制,以文會友的文化傳承,
更重要的是得益於唐詩是一種開放的、大眾化的文體,
帝王將相,秀才淑女,平民布衣,相容並包,來者不拒,
甚至是參禪悟道的宗教人士,都可以欣然加入。

詩僧賈島,一個半僧半俗的寒酸文人,
憑藉其獨特的詩文佳作,躋身詩林,自成一家。
 
舊時科舉成就的是極少數幸運兒,
賈島起初也是「連敗文場,囊篋空甚」,失意之下,
「遂為浮屠」,與另一個堂弟無可一起做了和尚,
法名 ─ 無本。


即使當了和尚,賈島仍是身在佛門心在詩,研讀不輟。
青燈黃卷,晨鐘暮鼓,這是一段特殊的生活經歷,
使他有足夠的時間將禪味浸入詩中。在賈島的詩中,
不乏漸修頓悟的禪機妙語,夾雜其間,生色許多。
若干年後,他的那首《尋隱者不遇》,
「身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淺淺隨意的句子,
蘊涵著無窮的詩意禪境。 
 
賈島不能算是潛心研佛的高僧,卻是一個刻苦好學的詩人,
做詩簡直到了癡迷的地步。一日騎驢,滿街遊走,
驢走驢的路,他構他的思。賈島一旦思考起來,
便進入了滿心皆詩、不見其他、高度自由的境界,
哪怕是王公貴人走在前面,也渾然不覺。

時值深秋,落葉正黃,「落葉滿長安」一吟而出,
想了許久,不得對,猛然間靈感勃發,
得「秋風吹渭水」一句為對。
 
這一下,可把賈和尚高興得不行,大約是一拍腿一聲喝,
連人帶驢,衝撞了長安市的行政長官劉棲楚先生的大駕。
結果被關了一夜,才放出來。關了一夜,
關出了一首名作《憶江上吳處士》,值得。
 

對於文學創作的態度,賈島是嚴肅認真的,
以苦吟詩人著稱。苦吟二字,直白地說,
頗有些書呆子氣。不過賈島比書呆子更甚,
誠如他自己所說,「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
他要是一天不作詩,便覺心中荒蕪,宛如廢井,
可以想見他對於創作是如何的勤勉了。


好友王建說他「盡日吟詩坐忍饑」,肚子挨餓不算,
有時騎驢出去,只顧著吟詩,驢也不知跑哪兒去了。
有一回,還是賈島,還是騎驢,還是在路上冥思苦想,
「鳥宿池邊樹」,對是對出來了,「僧推月下門」,
不過用「推」字還是用「敲」字更好呢?


賈和尚神游象外,揣摩半天,也不能定論。
結果,驢蹈覆轍,又衝撞了長安市的一位大官。
這次衝撞更加合算,冒犯的是當時詩壇領袖韓愈先生。
不僅撞出了答案,而且撞出了一段佳話,
甚至改變了一生的命運。 
 
和韓愈交朋友,是賈島不曾奢望的。
他的堂弟無可隱居修行,終成高僧,賈島卻被韓愈勸說還了俗,
做起了專職詩人。韓愈對他十分器重,將其與孟郊並重,
有詩曰:

「孟郊死葬北邙山,日月風雲頓覺閑。
        天恐文章渾斷絕,再生賈島在人間。」

從此聲名大振。有一則經學者考證為失實的佳話,
說是唐宣宗某日微服來到賈島寄身的寺廟,
聽得樓上吟誦之聲,乘興而來,拿起賈島的詩稿覽讀,
賈島上來便奪,還說,瞧您這副鮮衣白胖的樣子,
這哪裡是您看得懂、弄得來的東西呢?
宣宗的尷尬可想而知。


其實,這段故事是牽強附會于賈島後來的無故被貶。
比起當年孟浩然對唐玄宗說出「不才明主棄」,
性質要嚴重得多了。若真如此,後果遠不止如此,
可以說明的是,賈島文心甚深,潛心做詩,
而為官一途,基本上是失敗的。 

在許多人眼裏,詩既不能充饑,又不能顯耀,
只是寂寂於此的日日苦吟。不過,賈島一首小詩《劍客》
開頭的「十年磨一劍」一句,倒是與其苦吟形象十分配對。


據說每年除夕,他都要將一年的作品放置案上,焚香而拜。
他對自己的苦心孤詣是心有贊同的。又聽說,賈島一生貧窮,
「臨死之日,家無一錢,惟病驢、古琴而已」,
想起現時不少文化名人一年數本著作,如牛淺耕,
一日數千字,量大酬高,令人長歎。
依我看,不如閑來讀讀賈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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