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而超越的處世禪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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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摩經》的不二法門,對禪宗影響最大的,
除了斬斷葛藤的開悟論,
便是存在而超越的境界論。
這主要表現在心淨佛土淨、在欲而行禪、
處染而不染、無住而生心等方面。
 
 
一、心淨佛土淨
 
《維摩經》宣揚的主旨之一,
是人間穢土與佛國淨土的不二。
經中的維摩詰居士,「雖為白衣,奉持沙門清淨律行;
雖處居家,不著三界;示有妻子,常修梵行;
現有眷屬,常樂遠離;雖服寶飾,而以相好嚴身;
雖複飲食,而以禪悅為味」
《方便品》。 
 
以自身的行為作範本,向世人顯現了存在而超越的處世態度。
維摩詰向人宣示出家妙理,諸長者子引用佛的戒律說,
「我聞佛言:父母不聽,不得出家」,
而維摩詰輕鬆自如地化解了這種規約:
「汝等便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是即出家,是即具足。」
 
太虛大師贊道:

「勸令出家,父母未許,勸令發無上心,即為出家,
即為具戒,夫何等平易!何等活潑!何等坦蕩!
何等自由哉!此真不用一法系人者也。」
《維摩經釋》 
經文指出,「願取佛國者,非於空也」 《佛國品》。 
 
如果沒有大悲心,捨離眾生而趨佛國,
猶如空中建宮室,無有是處。
佛法雖空,而空之中包含萬有。

若離有而取空,則墮於虛無,而無所成就。
這深刻地影響了六祖「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
離世求菩提,恰如求兔角」的思想。

既然出家與否,完全系於人的一念,
由此出發,坐禪也不必跑到山林中,
作「一具臭骨頭,何為立功課」式的枯坐。
 
「夫宴坐者,… …不起滅定而現諸威儀,是為宴坐。
不捨道法而現凡夫事,是為宴坐。」
《弟子品》 

慧能稟承此旨,亦謂:
「外於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名為坐;
內見自性不動,名為禪。善知識,何名禪定?
外離相為禪,內不亂為定。」
《壇經·坐禪品》 

由此出發,淨穢與否,也完全系於人的心淨心穢。
經文以大量篇幅宣示了淨穢不二的禪機。
《佛國品》以佛應機示化,顯示心淨則佛土淨之理:
「若菩薩欲得淨土,當淨其心。隨其心淨,則佛土淨。」
未見性者,有淨穢之別。明心見性後,無往而非淨土。
這就使得充滿缺憾的現實人生,化為圓滿美妙的蓮花佛國。
 
 
二、在欲而行禪
 
《維摩經》指出,「佛為增上慢人,說離淫怒癡為解脫耳。
若無增上慢者,佛說淫怒癡性,即是解脫」 《觀眾生品》 。
所謂增上慢,指未得謂得。

佛為尚沒有悟得縛解平等的初機,宣說離縛為解。
為根性穎利的大乘人,則宣說縛脫不二,
「不滅癡愛,起於解脫」
《弟子品》 。

所謂「有身為種,無明有愛為種,貪恚癡為種,
四顛倒為種,五蓋為種,六入為種,七識處為種,
八邪法為種,九惱處為種,十不善道為種,
以要言之,六十二見及一切煩惱皆是佛種」《佛道品》 。 
 
現實世界看似齷齪如糞壤,灼烤如烈火,然而,
正是在糞壤烈火中,綻放出聖潔的悟之花:
「譬如高原陸地,不生蓮華;卑濕淤泥,乃生此華」,
「又如植種於空,終不得生,糞壤之地,乃能滋茂。」

空有不二,真空並不是無形無色,而是眼前的種種形色。
所以經文指出,「一切煩惱,為如來種。
譬如不下巨海,不能得無價寶珠。
如是不入煩惱大海,則不能得一切智寶」,
「塵勞之儔,為如來種」,
「火中生蓮華,是可謂稀有。在欲而行禪,稀有亦如是
」《佛道品》。 
 
禪宗對此尤為激賞,指出「在火宅塵勞中,頭出頭沒,
受無量苦,忽於中而生厭離,始發無上菩提之心。
塵勞之儔,為如來種,正謂此也」
《大慧錄》卷20 。 
 
禪宗還將火中生蓮花,發為雋永超妙的吟詠:
「在欲行禪知見力,火中生蓮終不壞」
《證道歌》
「兼中至,兩刃交鋒不須避。好手猶如火裏蓮,
宛然自有沖天志」
洞山《正偏五位》

「心如即是坐,境如即是禪。如如都不動,大道無中邊。
若能如是達,所謂火中蓮」
《龐居士語錄》
「事事無礙,如意自在。手把豬頭,口誦淨戒。
趁出淫坊,未還酒債。十字街頭,解開布袋


《古尊宿》卷45《克文》 。
 
 
三、處染而不染
 
《觀眾生品》載,維摩詰室,有一天女,
見諸天人聞法,便以天花灑向菩薩和大弟子的身上。
花到諸菩薩身上,紛紛墮落;到大弟子的身上,便粘著不墮。

大弟子們運起種種神通去花,卻始終不能去掉。
天女問舍利弗為什麼要去花,舍利弗說此花「不如法」。
 
天女指出花的本身,無所謂如法不如法,
說它「不如法」,是「仁者自生分別想」,
而諸菩薩已斷了一切分別想,進入不二法門,
所以花落到身上,不再粘著;
「結習未盡,華著身耳;結習盡者,華不著也。」

聲聞因煩惱結習未曾斷盡,內心仍有污染,
所以天花著身而不能去;菩薩結習已斷,內心沒有煩惱習氣的汙雜,
外花就不再著身。所謂結習,即是相對意識。

「已離畏者,一切五欲無能為也」《觀眾生品》 , 
對已證入絕對不二的菩薩,相對的五欲無可奈何,
一切色相等法,皆無法侵入,
因為一旦進入便立即為絕對所熔化,變為絕對。
 
禪宗以「洪爐」比絕對,以「點雪」比相對。
「點雪」飛入「洪爐」 中,刹那之間即被消熔。
 
一宿覺詣曹溪,須臾告辭。

 六祖說:「返太速乎?」                
玄覺說:「本自非動,豈有速耶?」
六祖問:「誰知非動?」                
玄覺說:「仁者自生分別。」          
六祖贊其「甚得無生之意
」《壇經·機緣品》。 
 
 
四、無住而生心
 
《宗鏡錄》卷80云:
「佛眼見一切美惡差別等事,悉皆不動,為見性故。」
《維摩經》云:
「善能分別諸法相,於第一義而不動。」

此是心鑒無礙為眼,非取根塵所對。
是以肉眼見粗,天眼觀細。
慧眼明空,法眼辨有。
 
「無亂是菩提,常自靜故。」 《菩薩品》
動靜皆是佛性,穿衣食飯,行住坐臥,皆在定中,如此,
「舉足下足,當知皆從道場來,住於佛法矣!」 《菩薩品》
 
《維摩經》表達此種觀念最為出色的是:
「所見色與盲等,所聞聲與響等,所嗅香與風等」 《弟子品》 。 

見色即空,無所分別,故與盲等。
雖無分別,而能了知一切法,這也正是禪宗所追求的境界:
「學道之人要復如嬰孩,榮辱功名,逆情順境,
都動他不得,眼見色與盲等,耳聞聲與聾等,
如癡似兀,其心不動,如須彌山,這個是衲僧家真實得力處。」
 
  
雪竇頌云:
 
盲聾喑啞,杳絕機宜。
天上天下,堪笑堪悲。
離婁不辨正色,師曠豈識玄絲。
爭如獨坐虛窗下,葉落花開自有時。 

《碧岩錄》第88則 
 
見與不見,聞與不聞,說與不說,
雪竇全都予以破除,使得障蔽自性而形成的盲聾喑啞見解、
機宜計較,消蹤絕跡,然後才是向上一路的
真盲、真聾、真啞。
 
「天上天下,堪笑堪悲。」
堪笑者是啞卻不啞,是聾卻不聾, 
雖然達到無分別般若智的聾啞,
心裏卻歷歷孤明 ;堪悲者明明不盲卻盲,
明明不聾卻聾雖然有正常的感覺器官,
卻溺於聲塵色塵而使聞見之性聾盲 。
 
離婁乃黃帝時著名目明者,
能在百步外明察秋毫之末,
卻不能辨正色,不瞎而瞎。

師曠乃春秋時代著名樂師,能辨音以知吉凶,
隔山聞蟻鬥,卻不能聆辨玄絲,不聾卻聾。

「正色」、「玄音」,縱是離婁、師曠也辨識不得。
那些囿於分別情識,淪喪天然本真之人,縱然目明如離婁,
耳聰如師曠,也無法辨正色,聆玄絲,體證大道。
 
雪竇的詩,用反形手法,指出悟者應有的態度:
既不作離婁,也不作師曠。
「爭如獨坐虛窗下,葉落花開自有時」。
到此境界,見似不見,聞似不聞,
說似不說,饑餐困眠,任他葉落花開。
葉落時是秋,花開時是春,各各自有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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